��十二点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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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情感] 《十二点过后》作者：红酒杯里装狗血【完结】
    文案：
    我完全失败的人生，你真的有兴趣吗？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石青霞，徐扬祖。 ┃ 配角：朋友们，长辈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谈情说爱
    立意：人生处处充满惊喜。
    第1章 猫眼儿里的人
    王慧光从菜场回来就心情不好了，她买了虾，先将虾倒进盆子里，再放水，她握着水龙头，望着虾，虾越活蹦乱跳她就越难受。水从盆子里漫出来后她才拧紧水龙头，她甩了下手上的水，转身去了女儿房间。
    石青霞这时候已经半醒了，在家她作息规律，睡得早醒得早。她听见了开门的动静，睁开了一只眼睛，因为房间里的窗帘很厚，屋子里没光，她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床边盯着自己。
    她吓得勐地人往上一蹿，像做梦从高处跌下，彻底清醒了。
    王慧光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怨她：「醒了还躺在床上干什么！」
    石青霞更气愤：「你大清早地站我床边干什么？鬼一样！」
    王慧光没理她，直接走到窗户边「哗啦」一下把窗帘全扯开了，屋子里终于亮起来。
    石青霞却又有不满，窗帘打开瞬间她就把毯子拉起来盖在身上，她睡觉时不爱受束缚，浑身只着内裤。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石青霞挠着头问她妈，她是真的觉得王慧光有一点强迫症，她已经观察了几天，确认王慧光是见不得这屋子里有任何一片窗帘是发挥了其用处的，「你是不是看见窗帘手就痒痒？你拉开干嘛？怕别人看不清我内裤上的花儿？」
    王慧光站在光亮里回头呵斥她：「我有毛病也是让你气的！」
    石青霞没反驳，只当没听见，裹着毯子又躺了下去，还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王慧光就绕到她面前来。
    石青霞把眼眯着，瞧她一眼，又翻了个身。
    王慧光顺势坐到了床上，盯着她的后背，悠悠地嘆了口气。
    「天哪！你出去行不行？」石青霞求饶了。
    「我有话和你说。」王慧光又委屈又坚持，凄楚得无法形容，谁看了都要惭愧。
    可石青霞是个硬心肠：「你非要现在说？你就不能等我起床了再说？我要睡觉！」
    王慧光不肯：「你还要睡？你还睡得着？」
    「我怎么睡不着？我杀人了还是犯法了？我离个婚连觉都不能睡啦？神经病……」
    王慧光压低声音，脸色慌张：「你小点声！你离婚好光荣啊？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石青霞翻着白眼，愤懑塞满了胸口，可一个字都懒得吐，她没法在这件事上和王慧光沟通，也安慰不了，已经不愿再开口了，都是白费力气。
    王慧光不知道她是这样想的，对她的消极是又气又侥倖，她要抓紧机会，石青霞不说话，她就能说了。
    「我一大早就去菜场给你买虾子，拉一下窗帘你就嚷，嘆口气还嫌我吵！你睡个觉还听不得鸟叫了！皇帝也没有你舒服啊！」
    石青霞突然笑起来，也不气也不烦了，她说：「买了虾？新鲜吗？新鲜中午就直接蒸了吧？再做点蘸料。」
    她态度一好，王慧光又说：「蒸什么蒸！我餵猫餵狗也不给你吃！」
    石青霞一点儿都不计较，只哭笑不得：「你捨得就拿去餵吧，我再去买。」她说完又躺回去，还故意打鼾，响了两声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
    她笑着看向王慧光。
    王慧光苦着脸说：「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去买菜碰见了陈阿姨，她问我你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在家里，人家都知道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人说。」
    石青霞：「实话实说，有什么说不得的？」
    王慧光指责她：「你说你都三十多岁了，还古里古怪的，一点儿都不成熟，一点儿都不稳重，不像个过日子的人，这哪个男的能受得了，怪不得人家要跟你离婚···」
    石青霞争辩：「是我不要他的好吧！离婚也是我提的。」
    王慧光急道：「你还有理了？你还光荣了？」
    石青霞答：「不光荣，但挺有理。」
    王慧光追问：「什么理？你说说什么理？就为人家忘了你的生日，你就要离婚？你这说出去人家要骂你神经病的。」
    石青霞无赖道：「骂吧，别当我面骂就行。」
    王慧光很痛苦，她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石青霞毫不思索地答：「不知道。」她看着王慧光一脸的震惊和失望强调，「我真不知道。」
    王慧光没说话起身走了。
    石青霞安稳地躺在床上，闭着眼听着王慧光的脚步声，她听到王慧光回到了厨房，倒干了盆子里的水，把盆子里乱爬的虾又倒回了袋子里，再繫紧袋子。
    石青霞睁开眼，慌忙裹着毯子从床上下来冲出去，正撞上王慧光从厨房提着袋子出来。
    「你干嘛？」石青霞问，眼神在袋子和王慧光的脸上来迴转。
    王慧光没回答，连瞄都不瞄她一眼，她走到门口换好鞋，走到一个垃圾造的小山旁边（就在他们家斜对面）扬起手，将袋子完美又准确地抛到了「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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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霞站在窗户边，张开嘴，看着袋子落在了一座五颜六色腥臭发亮山上，一眨眼就混入其中，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王慧光扔完虾就直接走了，石青霞只好也出了门，不过不是去找她，而是去了好友徐晓丽的家，一是避避风头，二是她需要找个正常人说说话。
    徐晓丽听她描述完王慧光的「恶行」啧啧感嘆，她没有站在石青霞这边，而是说：「你把你妈气狠了。」
    石青霞当然知道，不气狠了王慧光不能这么捨得。
    「我第一次见我妈这么硬气。」石青霞想起刚才王慧芳扔虾时的模样还感嘆，她觉得她妈刚才那动作那神态还挺潇洒，有种少见的魄力。
    石青霞分析说：「她是深思熟虑之后才给我扔的，不是一时之气，估计从我回家开始她就一直忍着在，忍到今天，终于忍不住了。」
    徐晓丽笑道：「我看她是想把你扔了，一了百了。」
    石青霞点头：「肯定啊，可惜我是个人，可惜我是她生的。」
    徐晓丽又劝她：「你妈是真不容易，你别和她斗气。」
    石青霞说：「我知道，其实我一点儿都不生气，我理解她，真的。」她频频暗示自己。
    徐晓丽说：「互相忍让吧，没办法。」
    石青霞表示同意，徐晓丽也不再多话，只问她中午想要吃什么。
    石青霞说：「别做了，出去吃吧，我请你。」她其实想吃虾，但是叫徐晓丽做有些不要脸，所以才说出去吃。
    徐晓丽一下就猜到了，她说：「也行，你等我去换件衣服。」她还穿着一件睡衣。
    徐晓丽不用上班，在家附近的商场开了家童装店，只偶尔去看看。
    徐晓丽进了卧室后，石青霞就坐在沙发上等她，但沙发上坐着坐着又有些热，她就挪到了地上，徐晓丽家铺的地板，坐着刚好，这会儿正是将要入夏前的一段时间，气温多变，早上冷，中午热，晚上又要盖个毯子，很难受。
    石青霞靠着背后的沙发，坐着看手机，手机也没什么好看的，没人找她，信息倒是一大堆，但都是叫她去买这个或者那个，偶尔有一条活人发的，是叫她帮忙点个赞，她照做了，幸好不算太麻烦，太麻烦的她就不肯帮了，比如砍价之类的，她深恨想出这个砍价手段的人，恨不得亲手砍他两刀，因为此人她经歷许多亲情和友情的考验。
    徐晓丽换好衣服从卧室奔出来，在石青霞面前转了个圈儿，问她好不好看。
    石青霞看着她徐徐落下的裙子边儿说：「好看，但不太适合你，太重了。」
    徐晓丽身上是条紫色的丝绒长裙，做得密不透风，版型也周周正正，除了修女和公主没人适合。
    徐晓丽苦恼地照了会儿镜子，同意了石青霞的说法，又进去换下一件。
    石青霞继续坐着，她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么坐下去，坐到睡着为止，徐晓丽的家实在是太舒服了，没人吵，又大，外头的风吹进屋子里头能畅快地游一圈儿再出去，就是太亮了，採光有点儿过于好了。
    石青霞眯着眼睛，看见眼前空气里头漂浮着金色的灰尘，她想到了自己的家，和前夫组成的那个「家」，那个房子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金色的灰尘，她并不是那种很爱打扫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没在自己的家里见过这样的景色。
    就在石青霞思索着原因时有人敲响了徐晓丽家的大门，这人不按门铃，偏偏要用手敲门，且敲了两下就不肯动，好像很确定里面的人一定听到了，马上就会来开门。
    石青霞觉得有点儿奇怪，她站起来走到门边，先透过猫眼儿往外看了一眼。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她认识这人，但还是第一次从猫眼儿里看他，这么险恶的视角下，他依然不像个坏人，看起来只是有点儿暗有点儿冷，如同一块阴影里的石头，但这个变化也足以叫石青霞感到惊讶。
    她打开门，有点儿不知道该不该笑。
    「嗨。」她对站在门口的男人打招唿。
    男人看见她好像并不吃惊，但石青霞又发现这样正常的视角下，他又似乎没什么变化，刚才的暗和冷都消失了，他依然和过去一样，发生的变化也是锦上添花。
    「你怎么在这儿？」男人问她。
    第2章 他算个屁
    徐扬祖是来给徐晓丽送虾的，朋友给他送了一麻袋，他只好到处送，说是到处，其实也只有两处，父母家和姐姐家。
    「你要吗？」他一进门就问石青霞，抖了抖右手上的袋子。
    石青霞没说话，低头去看袋子，徐晓丽已经走过来了，她说：「你直接把我这袋儿拿去吧，正好你喜欢吃，我懒得搞这些东西，麻烦。」
    石青霞笑起来：「我这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吗？」
    徐扬祖把虾递给她说了句：「不是一个意思。」
    石青霞接过袋子，徐晓丽又拿去，提到了厨房。
    徐扬祖坐下来，石青霞也坐到了沙发上，她和他开玩笑道：「你怎么好像老了？」
    徐扬祖说：「人都要老。」
    石青霞说：「是啊。」她对他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徐扬祖问她。
    「前两天。」
    石青霞怕他再问下去，但徐扬祖得到这个答案就打住了。
    「你们准备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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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石青霞也客气了一句。
    徐扬祖摇头：「不了，我还有点儿事。」
    石青霞就微笑点头，和徐扬祖这么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就再不想开口。她感慨自己那种激蹿的本能早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他早就无话可说了，她不太欣喜，还有点儿感伤，只想穿越回去，对十六岁的自己大喊一句，算个屁！
    纯情爱恋算个屁，少女心事终要亡。
    她原来多喜欢徐扬祖啊，这个人就是她青春岁月里最值得一提的情节，现在他湮没在她的平庸冗杂的人生里，只能当「算个屁」。
    莫大惊喜，莫大成长啊，石青霞想，时间还是给她带来了些好处的。
    徐晓丽终于换好衣服后，三个人就一起出了门，徐扬祖给她们推荐了一家饭店，又开车把她们送到才走。
    他一走，徐晓丽就颇为欣慰地说：「你看，这人现在是不是懂事儿多了。」
    石青霞就被她这句话逗笑了。
    徐晓丽也笑：「你还记不记不得我原来多讨厌他，真是看见他就烦。」
    石青霞点头：「那个时候他确实是烦人，我看他也不顺眼。」
    徐晓丽拍着她的肩膀笑道：「对！那时候你老气他！他总是说不过你！」
    石青霞早已经想明白：「他那是懒得和我计较，他觉得我太笨太幼稚。」
    徐晓丽咬牙：「那会儿恨不得抽死他。」
    石青霞坦然道：「他确实比我们聪明嘛。」
    徐晓丽说：「他就是太聪明，太顺利了，没受过挫折，不会做人。」
    石青霞笑道：「现在应该变了吧。」
    徐晓丽说：「变了，现在软和得不像话，真成了水做的。」
    石青霞说：「多好。」
    徐晓丽压低声音说：「明年可能要调他去二中做副校长。」
    「前途无量啊！」石青霞应了声，第一道菜终于上来了，蒜蓉蒸虾，她赶紧戴上手套。
    徐晓丽取笑道：「我看你就是捨不得你妈扔的那袋虾。」
    王慧光扔了虾之后在外头转了一圈儿才回来，她回来时石青霞已经走了，她一个人坐在家里，又想起石青霞小时候的一件事儿。那时候她六岁，看见班上同学有个文具盒，她就回家跟她要，非要不可，她就给她买了，但是买了没多久后她就弄丢了。
    三岁看大，王慧光想，她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儿就揭示了一些石青霞的性格和命运，甚至也算是预告了她今天离婚的结果。
    王慧光越想越痛苦，她回到床上躺着，睁着眼睛，头顶一直在下石头，一会儿就把她埋得严严实实，她自暴自弃地想，不如把她憋死，不如把她砸死！
    王慧光把脸埋进枕头里，忽然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她急忙坐起来，跑出去，看到了石荣忠，他呆呆地看着她，一只手还在脱鞋，地上放着他的渔具，钓鱼竿，鱼篓，摺叠椅，太阳伞等等，腥味从他身上悠悠向四周盪开，他就像一条鱼。
    「做饭了吗？」石荣忠问。
    王慧光答：「没有。」她走到椅子上坐下，看着石荣忠脱鞋，换鞋。
    换好鞋之后石荣忠提着鱼篓去了厨房，走动时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王慧光问：「钓了多少？」
    石荣忠远远地答：「五六斤差不多。」
    王慧光站起来跟到厨房，看见石荣忠把鱼都倒进了盆子里，腥味更重了。
    「晚上都炸了吧。」石荣忠说，他看着鱼脸上也没什么笑意。
    王慧光说：「炸了也没人吃。」
    石荣忠说：「我吃！」
    王慧光没说话，皱起眉，转身回了房，她在房里转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客厅，打开了电视。
    「女儿呢？」石荣忠在厨房里喊。
    王慧光答：「出去了。」她突然坐立不安，又站起来走到了厨房，石荣忠正在弄鱼，他背对着她，她想和他说点什么，但看到他湿透的后背却又不想开口了。
    「腥得要死。」她抱怨了一句。
    石荣忠听了就不高兴：「出去出去！鬼叫你进来了。」
    王慧光振奋起来：「就知道鱼鱼鱼！鱼是你亲爹！」
    石荣忠大喊：「出去！」
    王慧光动都不动，脚下像长了钉子：「家也不顾，女儿也不管，天天就知道钓鱼。」
    石荣忠不作声，只小心地撕开鱼肚。
    王慧光问他：「女儿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她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老子还要养她！」石荣忠愤愤地扔掉处理好的鱼，又从盆子里捞出来一条，「都是你惯的！哼，你会教孩子！」
    「我惯的！我惯的？」王慧光激动地提高声音，「她是我一个人生的？！她不是你女儿？她就是像你！没出息，做事从来不动脑子！」
    石荣忠眼睛不离开鱼嘴里吼道：「你滚！别在这儿烦人！」
    王慧光不理：「她那臭脾气跟你一模一样！一个女孩儿这种脾气怎么行！」
    石荣忠没有再开口，端起盆子就出了门，连拖鞋都没换。
    王慧光跟着石荣忠，看他走到门外边放下盆子，人蹲在盆子边儿，继续弄他的鱼。
    王慧光站在门里看着他，她紧紧地闭着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石青霞吃饱喝足之后就回了家，她家在一楼，远远就看到了石荣忠坐在外头，身边一个盆儿一个篓儿，脚边一地的鱼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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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霞掩着鼻子走近：「怎么不进去弄？」
    石荣忠头都没抬就说：「你妈在发疯。」
    石青霞心中瞭然，也不往里走了，就站在石荣忠身边，看他弄鱼。
    石荣忠慢慢和她说这鱼是从哪儿钓的，怎么钓的，每条鱼的拖杆的力道是怎么样，力气最大的是哪条。
    「最大的是哪条？」石青霞问。
    石荣忠可惜道：「最大的跑了，拖到岸边的时候突然跑了，把钩子都扯跑了。」
    石青霞不太信：「钩子都扯跑了？」
    石荣忠强调是真的：「那鱼起码二十斤，钓上来可以刮一盆鱼丸。」
    石青霞没有反驳，但这话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她爸钓的最大的鱼永远是逃走的那条。
    「腥死了，」王慧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窗户边，她看着融洽的父女俩很不满，「整栋楼都腥了，你看人家骂不骂。」
    石荣忠脸一沉，骂了一句，石青霞马上进了屋。
    王慧光给她开了门，然后就像樽门神一样立在门边。
    石青霞看她一眼问道：「你吃了吗？」
    王慧光答：「没吃，正准备去做，你爸刚回来。」
    石青霞说：「快两点了吧。」
    王慧光沉着地「嗯」了声，看着她。
    石青霞不和她对视，直接往里走，边走边说：「不用做我的，我吃过了。」
    王慧光跟在她身后问：「你在哪儿吃的？吃了什么？」
    石青霞答：「徐晓丽家，吃了虾。」
    她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门，王慧光没理会，跟着打开门进去了。
    这屋子里的每扇门，除了大门，都已经丧失了反锁这个功能。
    石青霞一点儿都不惊讶王慧光会进来，她坐在梳妆檯前面，对着镜子照了下。
    「你和小明再聊聊吧。」王慧光坐在床上，石青霞背对着她，她只能看着镜子里的女儿的脸。
    「聊什么？」
    「再聊一聊。」王慧光坚持。
    「不想聊，没什么好聊的，你放弃吧，我和他没希望了，没可能了。」
    王慧光问：「你怎么知道？」
    「我自己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你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你知道就不会离婚。」
    石青霞嘆息，转过头来看着王慧光：「你不要管了，我的事和你没关系，你过你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王慧光说：「你是我生的，我怎么能不管你，我不管你谁管你？」
    石青霞忍不住说：「你想没想过，可能就是你管得太多，我今天才会离婚。」
    王慧光惊怒：「你意思是你离婚怪我！」
    石青霞说：「是你自己非要揽责任。」
    「我是为你好，我是关心你！」
    「谢谢你，你能不能出去？」
    王慧光人都气呆了，她刚要说话，外头忽然传来声音。
    石荣忠喊：「人呢？」
    王慧光不答应，石青霞站起来走了出去。
    外头石荣忠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石青霞问，她有些窘迫。
    徐扬祖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他说：「来给你送虾，我姐说她家那袋你忘了拿，叫我再给你送一袋。」
    石青霞忙道谢，又请他坐。
    王慧光也出来了，她看见徐扬祖很惊喜，叫他多坐一会儿，又去给他倒茶。
    石荣忠没说什么，在边上站了一会儿，然后就提着袋子出去了。
    「吃了吗？就在这儿吃吧，我刚要去做饭。」王慧光热情地留客。
    徐扬祖再三推辞，最后不得不站起来说有事立刻要走。
    石青霞跟着站起来，送他出去，再次跟他道谢。
    「下次一起吃饭。」她说。
    徐扬祖说好好好，他的车就停在垃圾山旁边，因为只有这边儿有一块尚算宽敞的空地。
    「这儿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他说。
    石青霞笑道：「还是变了点儿，更破了。」
    徐扬祖没接话，他们走到了车边，都假装闻不到旁边垃圾飘出来的气味。
    「我家里还有虾，你吃完了再跟我说。」徐扬祖问。
    石青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我姐说你爱吃这个。」他温和地看着她，石青霞却想到了他当年对她皱眉头的样子，她促狭道：「你姐还说你懂事了。」
    徐扬祖一笑：「她难得夸我。」
    石青霞看着他上了车，说了句拜拜，挥了下手，然后就转身走了。进家门后她站在窗户边朝外头看，徐扬组的车子缓缓开走了。
    第3章 狠心的女人
    送完虾徐扬祖又接到了徐晓丽的电话，叫他过去。
    他到了之后，徐晓丽提出来两个礼盒说：「这是你姐夫前两天出差带回来的，说对身体好，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带回去给爸妈吧。」
    徐扬祖接过说：「那我明天就回去一趟。」
    徐晓丽点点头又问：「虾送去了吗？」
    徐扬祖一时不知道她问的是石青霞还是父母，不过照样答：「送去了。」
    徐晓丽没再说更多，走到厨房拿了瓶水出来给他，徐扬祖接过去，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今天有三十度。」徐扬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他只是想到了刚才在地上看到的落叶，不过也可能是没有清扫，石青霞家的小区太老了，早没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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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晓丽说：「是吗？我感觉还行，也差不多该热起来了。」
    徐扬祖没说话，他站在餐桌边也不坐下，一直在喝水，很渴似的。
    徐晓丽走到了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电视看起来。
    电视刚一亮，徐扬祖也开口了，声音夹在笑声里，是电视里的人在笑。
    他问：「石青霞怎么回来了？」
    徐晓丽没听清，「啊」了一下又明白过来，她答：「她离婚了，不回家去哪儿？」
    她说完转头看着弟弟，脸色凝重，像在思考，徐扬祖不动声色，放下了手里的水，等着她发话。
    徐晓丽教训他：「你看看人家，都离了一回了，你呢，婚都还没结。」
    徐扬祖笑起来，提醒她：「她比我大两岁。」
    徐晓丽骂：「两岁算个屁！再说了，你和她还是同学呢，你看看你俩现在人生进度差了多少，人家婚也离了娃也有了，你呢，还在游戏人间。」
    「游戏人间？谁？我可是一直在态度端正地谈恋爱。」
    「那怎么没一个修成正果？」
    徐扬祖苦笑了下，无法反驳。
    徐晓丽道：「你也早点把自己的终生大事解决了，让爸妈也轻松一下，等你结了婚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徐扬祖无奈：「我知道。」
    徐晓丽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和陈悦还好吧？」
    徐扬祖微微一笑：「好得很。」
    徐晓丽警告他：「陈悦没得挑，这次你要是再不成妈肯定要气晕的。」
    徐扬祖没有回答，他喝完瓶子里最后一口水，随手把空瓶子精准地抛进了垃圾桶，他这个行为惹得徐晓丽翻了一个白眼。
    「幼稚。」她说，徐扬祖却是满脸笑容。
    徐晓丽嫌弃地看着他说：「亏我跟人说你懂事了。」
    徐扬祖回了句「谢谢」提起桌上的盒子开门走了。
    饭桌上，石青霞打了个嗝儿说：「我再吃不下了。」
    王慧光看了眼码在她碗旁边的一堆虾壳儿，脸上露出一些忧虑和恼怒。
    「这还有好多，你不吃家里就没人吃了。」石荣忠说，他专注对付桌上的鱼，这是他上次钓回来的，他其实和石青霞处境一样。
    石青霞痛苦地望着盆子里的虾。
    王慧光抱怨道：「你每次都是这样，没吃之前吵着要，给你买回来了你又全浪费了。」
    石青霞故作惊讶：「这是你买的？」
    王慧光骂道：「我说什么你都当放屁是不是？」
    石青霞不敢恋战，扶着桌子站起来，躲回了房间里。
    等王慧光洗完碗进来时看见女儿倒在了床上昏昏欲睡，她过去把她摇醒，非要她起来坐着。
    「刚吃完就睡对胃不好，你今天睡了多久？还没睡够？」
    石青霞把头塞进枕头里装作听不见。
    王慧光也推不动她，见她不动只好罢手，就坐在床上望着她。
    石青霞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王慧光阴阴的，湿湿的坐在她背后，她就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了一个池塘边，这池塘不大，还生意盎然，但里头有飘荡的水草，有潜伏的鳄鱼，还有狞笑的水鬼，背对着这样一片水域，她怎么睡得着？
    她翻身坐起来，望着王慧光嘆口气，想说点什么又嫌费劲儿。
    王慧光却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再次提起她离婚的事，而是说起了别的。
    她提起了徐扬祖。
    「他也还没结婚吧。」
    石青霞警惕地看着她。
    「男的跟女的不一样，他条件又好，现在老师多吃香，他有资格能慢慢挑，你能吗？」王慧光说。
    「我也没打算跟他比。」石青霞说。
    「你要实际一点。」王慧光语重心长。
    石青霞问：「怎么实际？」她又上了当。
    王慧光立即道：「和关明復婚。」她握住了女儿的手又补了一句，「你想想佩佩！她才十岁，你忍心让她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你不怕她以后怪你恨你？你不担心以后关明要是二婚了，佩佩会碰到一个虐待她的后妈？」
    石青霞眼神一颤。
    「你就听话一回，好不好？」王慧光哀求道。
    石青霞低下头，王慧光眼神一亮，石青霞却挣开了她的手。
    王慧光再一次失望了。
    「我已经三十五岁了，我没多少时间再为别人想了。」石青霞声音低微， 「我和关明已经不可能了，我们一点儿感情都没了，他不爱我了····」
    「爱！爱！爱！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儿！」王慧光勐地站起来，难以忍受地对石青霞吼道，「你还在做梦呢？你都什么年纪了？你结婚多久了？」
    石青霞仰头看着她，好像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发火，她居然一脸无辜。
    王慧光道：「你以为你还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吗？你还活在梦里是不是？你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儿，像个大人一样！」
    石青霞张了下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没有人靠爱情过日子的。」王慧光哭丧着脸，又泄气又不耐烦，像是面对着一个讲不通人话的动物。
    石青霞没脸上的无辜过渡到了麻木。
    王慧光平復下来，她又坐下对女儿细语说：「过日子不是靠情啊爱啊的，这些既不可靠，也不长久，只要有了孩子，你们就是亲人了，亲情不比什么爱情牢靠得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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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霞闷不作声，她早就把自己之所以坚决要和关明离婚的原因说出来了，她说了好几遍，但王慧光理解不了，甚至是越听越生气，越听越煎熬，她认为一切都是自己女儿的错，这桩婚姻覆灭的始作俑者就是石青霞。
    「但我当初是因为爱他才跟他结婚的，我不是为了和他做亲人。」
    王慧光抬头看着女儿，眼中只有无穷无尽的困惑。她们俩之中肯定有一个是错的，是入了魔，王慧光想，那个人一定是石青霞，她一点儿都没长大，还是活在梦里。
    「你爸说是我把你惯成这样的。」王慧光想到了石荣忠的话，她突然觉得这句话可能是对的，石荣忠这辈子居然也有让她觉得对的时候，真没想到。
    石青霞愧疚到不敢看她的脸，王慧光大吼大叫发脾气的时候她并不难受，但是她平静的时候，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心如刀割，她知道自己的确是令她痛苦的，而且是从未想过，从未预备过的痛苦。
    王慧光今年刚好六十岁，当时还办了几桌酒，她还和关明带着佩佩一起回来给她祝寿。
    那会儿他们一家人多开心啊，千篇一律的幸福家庭，一点儿都不难得。
    那就是最后的好时光了，王慧光现在才领悟到，她想到过去再回到现在，说真的，简直都不想活了。
    她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体验。
    石青霞看着王慧光捂着胸口站起来，佝着背慢慢走了出去，嘆气声却还留在房间内，听得她头脑发沉，坐在床上无法动弹，这种感觉是很难忍受的，会把人逼疯的，她真的能抵抗得了吗？她真的有必要抵抗吗？她抵抗的结果也是毫无意义的，也许她该妥协的。
    关明的脸出现了在她脑海里，他的脸上也有和王慧光一样的困惑，以及疲倦。
    他对她说：「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还要怎么样？你能不能不要小题大作了？」
    他对两边的父母解释说，石青霞和他离婚是因为他忘了她的生日，仅仅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她就要和他离婚，他到处控诉，委屈又难堪，像个怨妇一般，他得到了很多同情，石青霞也遭到了指责和劝诫。
    「其实从来不是因为生日。」石青霞曾对他说。
    「那是为什么？你说啊。」
    「因为你不爱我了。」
    「···就因为我忘记了你的生日？」
    「我说了不是因为这个！」
    「好吧，那是因为什么？」
    「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了。」
    「···」
    他们之间的对话就是一个无法破解的死循环，他们像两条衔尾蛇，守卫着各自的真理，双方一样的强悍，一样的不可通融。
    他们不可能再一起生活下去了，石青霞想，就算她愿意妥协，关明也只会感到厌恶和恐惧。
    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石青霞告诉自己，她再一次从懦弱的妄想中挣扎出来。
    她躺在床上，回到了短暂但宝贵的平静中去，关明在她脑中慢慢淡去，连王慧光的嘆气声也一併消失了。
    她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她想。
    第4章 蠢事
    离婚之后石青霞得到了车，但失去了房子，得到一些钱，但孩子没有选择和她一起生活。
    现在对石青霞来说最重要的事，是找个工作，找个生活的重心，她不敢在家待的太久，王慧光反覆的情绪让人难受，她怕自己最终会抵挡不住，更怕自己在里头找到乐趣。
    但是她能做什么呢？
    石青霞带着这样问题出了门，在街上边逛边想。
    平心而论，家乡的发展不可谓不显着，肯德基麦当劳都已经入驻，奶茶店也开了遍地，大城市里有的享受这里大体还算齐全，大街上的豪车也不再稀奇，女人的衣包鞋履也光鲜入时，不乏名牌，一句话，有钱人更多了。
    但是这对她来说其实没有多大意义，她没有在里头找到自己的乐趣。
    石青霞之前做的工作概括来说是个文职，日常不是在拉excel就是在做ppt，给各种会议准备资料，之后收一堆废纸。她很清楚自己做的这些事其实没有意义，但是她当时不纠结，也不细想，她避免去思考。人人都在做这些事，她没有理由不做，况且她还结了婚，已婚妇女失去工作是件很可怕的事，灾难程度不是世界末日，而是世界末日之后你居然没死，所以她不敢辞职，即使她做得失眠。
    但后来她离婚了，她要离开她的伤心地，她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辞职，她也这么做了，没人能指责她，但他们都说她会后悔，她在某些人眼里已经是个乞丐了。
    辞职后石青霞下定了决心，她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对新天地大喊一声，我来也！
    但很快一个致命问题从暗中跳出来一下把她击倒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
    事实就是，没有任何一项工作是能叫人喜欢的。
    石青霞也很快发现她现在所掌握的技能，只能把她导向和原来没什么区别的岗位。
    她再度开始失眠。
    石青霞漫无目地在街上闲逛，走到商场橱窗都亮起来时，她的肚子也开始嚎叫，她沮丧地发现她的肠胃比她的心灵健壮得多，她没有办法，只好找到个路边摊，点了一份烧烤。
    烧烤摊上没有椅子，只有个可摺叠的小桌子，上头放的全是串好的食物，拿塑胶袋半裹着，就这么毫无装饰地摆在那里，负责展示食材的新鲜程度，也做菜单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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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人全在周围零零散散地站着或者蹲着，摊主是个老太太，脸色很黑，也不知道是身体不好，还是被烟燻的，石青霞希望是后一种，这个老太太她认识，她小学时老太太就在这个地方卖烧烤，一直到现在，总有二三十年了。
    那时候老太太好像就是个老太太的样子了，石青霞仔细看了老太太一眼，发现她好像没有变得更老，不过身形瘦小了些。
    石青霞望着老太太突然很好奇，她想，在一个地方做同一件事，做到老，是种什么感觉？
    她走到了老太太对面，忍着炭气和浓烟，观察老太太的动作，她每个动作看上去都很简单，但又像武林高手在施展秘技，她根据火候，根据食物的熟度，翻面，挪动位置，也不用品尝，只需要靠经验和眼睛就能判断出结果，自信得叫人不敢质疑。
    石青霞看得入神，老太太忽然抬头问她：「你不要葱是不是？」
    石青霞回过神：「啊？对，是！」
    老太太又把头低下去。
    石青霞一喜，问道：「婆婆，你认得我啊？」
    老太太答：「不认得，不过你以前常来买烤豆腐，豆腐不要葱，多放辣，还要烤得有一点焦皮。」
    石青霞听了很震惊，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你这次怎么没点豆腐？」老太太问她。
    石青霞笑道： 「刚才忘了，麻烦你再给我拿两串豆腐！」
    这两串豆腐石青霞最后是勉强自己吃下去的，老太太烤得和她当年要求的一模一样，只是是她自己的口味变了。
    石青霞没有把剩下的烧烤带回家，带回去王慧光肯定要骂，她全拿到徐晓丽那里。
    徐晓丽爱吃烧烤，但她平常吃得很少，主要是怕胖。
    她吃了一串烤茄子就不吃了，说剩下的等她儿子回来扫荡。
    「让你儿子吃这个？不太好吧。」石青霞顾虑重重，她自问是做不到让女儿吃这些东西的，她还有一点儿为人母的原则和威严。
    徐晓丽比她轻松得多，她说：「有什么不好？又不是顿顿都吃，偶尔吃一下改改口味嘛。」
    石青霞只好说：「你儿子肯定很爱你。」
    徐晓丽摇头：「他谁都爱，就跟小狗一样，给块骨头就跟人跑，脑子还是煳的。」
    石青霞问：「他今年多大？」
    徐晓丽说：「他比佩佩小四岁，今年读一年级。」
    徐晓丽比石青霞早一年结婚，但是孩子要得比较晚。
    「我还记得你怀孕的时候天天给我打电话，发老长的语音，问这问那，吓得要死。」石青霞说起她当时的慌乱。
    徐晓丽道：「我怕嘛，我要不是为了方先锐，我是不可能去生孩子的。」
    方先锐就是徐晓丽的老公，他爸是本地知名人物，因为有钱，方先锐最讨厌人家叫他富二代，也不怎么提他爸。
    「他前两年还叫我再生一个，说生了就跟我姓，我说我才不生，谁爱生谁生，那种罪受一回就够了。」徐晓丽想到当时生孩子受的痛依然是牙酸肉紧。她当时先是顺产，结果顺了半天顺不下来，孩子的头卡住了，没办法只能去剖。「我生一个孩子可是受了两回罪。」徐晓丽老说。
    石青霞生的时候情况比她强点，她是顺产，时间也不长，但下身还是挨了一刀。
    「第一次上厕所的时候我都哭了。」石青霞感慨。
    徐晓丽忙不迭地点头附和：「我也是我也是！当时我还问自己，我徐晓丽怎么会落到这么个地步？我当时结婚的时候可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撒尿这事儿趴在厕所里哭。」
    俩人一起笑起来，徐晓丽嘆道：「幸好都过去了。」石青霞说：「对啊，过去了就好了。」
    她们说完不约而同地沉默，这沉默下面还藏着许多话没有说，不是她们不想说，而是这些话需要一点引子，一个契机才能出口，现在还不到时候。
    石青霞和徐晓丽是高中时开始建交，大学去了不同的城市，但依然没有断了联繫，每年过年回来两个人都要约着见一见，两边家长也都知道孩子有这么一个好朋友，不过虽则她们心灵很亲密，但身体大多数时候却是相隔万里。
    徐晓丽结婚的时候石青霞没有来，她当时处于一段忙碌又混乱的阶段，无暇顾及她，只打来电话解释恭喜，又包了丰厚的红包，很有诚意，但徐晓丽对此还是耿耿于怀。
    后来石青霞结婚时轮到徐晓丽无法赴约，石青霞很是理解，她明白她是身不由己，这听起来很沉重，但确实是事实。
    「财富自由了，时间就不自由，脑子能干了，肩膀啊脖子啊膝盖啊，就开始不灵活了。」徐晓丽总结。
    石青霞嚷道：「我离财富自由还差十万八千里呢，照样是腰酸背痛，小毛病不停，脑子还不清醒。」
    「那明天一起去按个摩吧。」徐晓丽的话题山路十八弯，一下偏航，「正好我那会员卡里还有几百块钱。」
    石青霞说行：「按完我就要去做牛做马了。」
    「做牛做马？你要干嘛？」徐晓丽问。
    石青霞犹疑道：「不干嘛，其实还不确定。」
    徐晓丽正要追问，门铃恰巧响了，还有小孩儿喊妈妈的声音。
    「来了！」徐晓丽忙跑去开门。
    门开后，外头站着她儿子，还有她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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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闻到孜然味儿了！」门一开方思睿就喊，他跑进来看到石青霞又站住，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大声地叫了声阿姨。
    他已经见过石青霞几次。
    「有烧烤，你吃吗？」石青霞问他。
    「我吃！」方思睿点头又笑开来，他长得还是更像徐晓丽，笑起来的时候尤其。
    石青霞让开位置，让他坐过来。
    「只能吃三串。」徐扬祖走过来说。
    儿子还没说话徐晓丽就先抗议：「三串？三串能吃饱吗？」
    方思睿说：「能！舅舅刚才带我吃了汉堡和薯条。」
    徐晓丽瞪了徐扬祖一眼。
    徐扬祖说：「偶尔吃一点没什么，而且汉堡起码卫生。」他不太贊同地看着外甥手里抓着的东西。
    方思睿小心地咬了一口，边嚼边看他的脸色。
    石青霞看看时间，起身告辞。
    「你送她回家，外面天都黑了。」徐晓丽对徐扬祖说。
    徐扬祖答应了，石青霞忙说不用。
    徐扬祖说： 「没关系，正好我要到那附近去办事。」
    「什么事？」徐晓丽问。
    「私事。」徐扬祖对石青霞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
    石青霞跟上去。
    「阿姨再见。」方思睿晃着手里的烧烤跟她拜拜。
    石青霞回头对他一笑：「下次见。」
    徐扬祖也回头看去，他的眼神先从石青霞的脸上掠过，接着才对外甥摆摆手。
    上车后，石青霞对他说：「你外甥不怕他妈，居然怕你。」她觉得这事又奇怪又正常。
    「你和我姐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应该很了解她。」徐扬祖说。
    石青霞点头：「她确实心软。」
    徐扬祖补充：「也不太愿意承担责任，自由散漫就是她的座右铭。」
    石青霞听了这话就笑，威胁道：「我要和你姐告状了。」
    徐扬祖笑着转头看了她一眼：「我这不是坏话。」
    「那难道是好话？」
    「算是好话，更重要的是，是实话，实话是最难得的。」
    石青霞笑道：「你歪理真多。」
    「这是你告诉我的。」
    石青霞惊喜：「我居然说过这么有道理的话？」
    「你刚才还说是歪理。」徐扬祖抓住她话柄。
    石青霞没当回事追问他：「我真说过这话吗？」
    徐扬祖想了想回答：「好像说过。」
    石青霞看他一脸认真又不信了：「你骗我吧？我那时候像个傻子，一直在做蠢事，怎么说得出这话？不可能不可能。」
    徐扬祖没有理她。
    石青霞看他一眼，心想：你就是我做的蠢事之一。
    第5章 开端和高潮
    蠢事的第一幕发生在楼梯上。
    在上高中的第一天，石青霞就遇到了徐扬组，他下楼，她上楼，他俯着脸，她仰着头，他们就对视了一眼。
    就那一眼，在石青霞的脑子里被无限拉长，循环播放，徐扬祖走过后，她站在楼梯上，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原先走路飞快，真是飞快，但从那刻起，她再飞不起来了，她的脚被一根绳子绑住了，走两步她就去弯腰去把绳子松一松，再朝着绳子坠着那头望一望，麻烦得叫她想笑。
    后来，她打听到了徐扬祖的班级，知道了他的名字，还知道了他中考考了多少分，她还特别好运，有机会去了他家，甚至连他睡觉的床她都摸过，她觉得不可思议又理所当然，她当时认为他们之间有特别联繫。
    在喜欢徐扬祖这件事上她有种信念感，就像她出生前就读过一本书，一落生眼睛都未打开就在默想，字句从模煳从到清晰，最后就像刻在她的脑子里的一样。她没有犹豫，也不太矜持，就自然而然地对待他，也相信自己能如愿以偿，得到他。
    对了，她那时还有种天赋，能让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可惜在在遇上徐扬祖之后，这个天赋就不见效了。
    她要先申明，虽然她是先喜欢上徐扬祖，后才和徐晓丽交朋友，但这两者之间没有因果关系。认识徐晓丽时她根本不知道他们俩是一家人，后来知道了也从未暗示或要求徐晓丽帮她什么，她甚至一直有意瞒着徐晓丽，不想让她发现自己喜欢她弟弟。
    因为徐晓丽和徐扬祖这姐弟俩当时是很明显的，人人都能看出来的关系不佳。姐姐不搭理弟弟，弟弟也当姐姐是空气，两个人连普通同学都不如，石青霞出于对朋友的忠诚，也不敢坦白自己喜欢上了她的敌人。
    而且她在徐晓丽面前还要同仇敌忾，对徐扬祖从没有好脸色好言语，不过在发现这样能吸引他注意之后渐渐成为一种习惯。
    那时候徐家还住在比较偏僻的老街，快临近郊野，对面就是农田。徐家是自建房，有两层，独门独院，不算多豪华，也没怎么装修，这一片人家都是差不多的房子，排得很稀，谁也不挨着谁。石青霞还记得到徐家门口有一段路特别黑，又窄，路面上还总有土和沙，车胎碾上去的声音很响，总好像会冷不丁地蹿出个什么来，徐晓丽很害怕，她就自告奋勇地来陪她，表面上是为了友情，其实也是有一点儿别的目的。
    在学校徐扬祖不理她，但是在家他就没办法完全忽视她。
    每次放学时她和徐晓丽一起回家，徐家父母常年不在家，徐晓丽就大胆地请她进去坐一坐，喝杯饮料，看下电视什么的，她也顺势在徐家守株待兔。她就坐在徐家的那个木椅子上，望着大门，门一开，徐扬祖走进来，看见她，她还没开口，他就先告诉她：「你别和我说话。」语气不太好也不太坏，就是那种很平常的样子，带一点儿不耐烦，说完就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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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当然不会听他的，他越是制止的事情她就越抢着要做。她说：「嘴长在我身上，我就要说！」，然后跟在他身后上楼，他回房间她也一步不落。徐扬祖就忍无可忍地在房门前转身挡住她，问她：「你怎么这么爱做跟屁虫？徐晓丽还不够你跟，我你也要跟？」她却顾左右而言他：「刚才在路上你不是在我们前头吗？为什么还比我们晚到家？你是不是去网吧玩游戏了，我要去告诉你姐！」
    徐扬祖语塞，骂句「关你屁事！」就把她往外一推，然后进屋把门一关，还要反锁上，防她如防色狼。
    她就按一下被他碰过的肩膀，傻笑着站在门外喊：「徐扬祖你给我等着！」
    这句话她那时候常说，听起来是威胁，其实是哀求，求徐扬祖看她，求他听他说话。
    但效果往往适得其反，徐扬祖一听到这话就更不理她了，但她从来没有丧气过。
    每晚回到家后她会郑重地想一下徐扬祖，想今天他和她说了什么，想他今天在操场上打篮球的样子，还有晚上他骑着车从她身边经过时，风吹过来他身上的香味，之后就开始期待明天。
    入睡前她会幻想，当她闭上眼后世界就会停止转动，一切人和物都会消失，她就是世界的中心，是宇宙孕育的茧，她存在所以万物存在，只有一个人例外，她无法操纵他，因为他是另一个宇宙。
    蠢事的高潮一幕当然是表白。
    石青霞承认她的表白时机选得非常糟糕，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占到。
    那天是个很平常的周末，她在家洗过头之后去找徐晓丽玩儿，一进徐家就听说徐杨祖挨了打，因为成绩大退步，月考掉到年级八十多名，班里倒数，原来他一直稳占前十，班主任一通电话打给了徐家父母，叫他们好好找找原因，徐扬祖就受了教训。
    徐晓丽和她窃窃私语：「我爸妈气得要死，特地回来揍了他一顿，我看他就是活该！老以为自己了不起，随便学学就行，老师说他再这么降下去就要从培优班滚出来了，我爸说他要是再这么吊儿郎当就直接退学，不用读了。」
    「他现在肯定气死了。」石青霞装作开心道。
    徐晓丽说：「那还用说，他一个人在房间待了一天，中午饭都没吃。」
    石青霞听完朝朝楼上看一眼，站起来说：「我先去上个厕所，尿急。」
    她说完就朝楼上跑，徐晓丽在后面喊：「欸，你不用上去，一楼有厕所啊！」
    石青霞全当没听见，一口气跑到了楼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徐扬祖的房间门口。
    门关着，她本想敲门，想了想又放下手直接去拧门把手，她没抱什么希望，但是！徐扬祖这次居然没锁门！
    她以为这是个好兆头。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徐扬祖正趴在书桌子上，她清楚听到了他的抽噎声。
    他在哭。
    她懵了下，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他还没发觉，她就拍了下他的肩膀，哪知道把他吓得不轻。
    」谁！」他转头看过来，她看见他脸上都是泪，鼻子也红了，明显是哭了有一会儿了。
    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徐扬祖不见了，他看起来很脆弱，又很可怜。
    「你没事吧？」她非常想给他擦擦眼泪，但是忍住了。
    徐扬祖恼羞成怒地叫她滚，自己胡乱地抹了下脸。
    「没擦干净。」她提醒他，她一点儿都没有被他吓着，格外地沉稳。
    一个男生在流眼泪，她觉得既不奇怪，也不惊天动地。
    她很成熟超然地面对了这件事。
    「我考了全班二十一名。」她试图安慰他。
    徐扬祖说：「你出去。」
    「又不是高考，月考而已，每个月都有的，这次没考好，下次再努力嘛。」
    「你出去行不行？」徐扬祖显然忍耐到了极致。
    她盯着他的后脑勺，她又突然想伸手去拍拍他的脑袋，不知道他头髮丝戳在她手掌上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很痒？
    「我喜欢你。」她脱口而出，说完就希望徐扬祖别回头，千万别回头，现在她不敢看他，也不想他看自己。
    但徐扬祖还是回头了，他的睫毛湿答答的，眼睛里有一片云，随时要下雨。
    他对她的表白很生气，好像她是在恶作剧。
    「你是不是有毛病？」他说，「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他非常嫌弃地看着她，根本不相信，也不在乎她说的话。
    「为什么？」石青霞立刻追问，连个停顿都没有，她怕一停自己就会害怕。
    徐扬祖回答：「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她看着他冷酷的脸，还有湿答答的睫毛，还是很着迷，她说：「我觉得你说的不是真心话。」
    「什么？」
    「你刚哭过，大脑缺氧了。」
    徐扬祖冷笑道：「你可真会扯！」
    「我再给一次机会你！」
    「我不需要！」
    「你现在心情不好，需要发泄，我理解你。」
    「你！」徐扬祖被她的逻辑给打败了，他不再和她争论，只冷着脸叫她出去。
    她听话地走了，关门之前还提醒他说：「你眼睛哭肿了，最好别出来，。」
    徐扬祖被气得回头瞪她。
    这就是她第一次表白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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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石青霞想起来，自己评价这次表白体验是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没有得到任何可借鑑的经验。
    她现在只感嘆自己当时为什么这么大胆，大胆又冲动，冲动又冷静，幼稚和成熟并存，简直比现在还聪明，更有灵性。
    她后来听到一首歌，歌词里有一句她记得很深，是「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但却令我看破爱这个字。」这句话引起她极大共鸣。
    不过徐扬祖并未对她影响这么深，不然后面她也不会和关明结婚了。
    直到现在，石青霞也无法总结徐扬祖到底让她发生了什么确切变化，不过她也懒得再去想了，毕竟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两个当事人也已经发生巨变，她和徐扬祖的关系已经比当时好得多。
    「是不是下雨了。」徐扬祖突然开口，他表情有些阴沉，像是因为雨坏了心情。
    「好像是。」石青霞回答道，她转头看向窗外，悄悄地松了口气。
    第6章 十二点过后
    王慧光自从石青霞回家后就没睡好过觉，她站在窗户边朝外头看，一眼就看见了石青霞从车上下来，开车的人是徐扬祖，她看得很清楚，徐扬组在对着她女儿笑，王慧光脑子一空，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下，车开走后，她看着女儿一步一步朝家里走，感觉自己似乎也跟着女儿的步伐一点点卸下忧心。
    但等女儿真的进门后，王慧光就怔怔看她，才看了一会儿，刚才掉下去的一点忧愁又全部回来了，还翻了几倍，全摞在她头上，她张开嘴喘一口气，脖子酸痛无比。
    王慧光评价自己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清醒，缺点也一样，她太清醒了，清醒的人就是容易受煎熬。
    石青霞一点儿都不像她。
    「你又去找徐晓丽了？」王慧光发问。
    石青霞看她一眼说是。
    王慧光指责她：「你老去找她干嘛？人家是有家有口的人，天天忙得很，哪有时间陪你玩儿。」
    石青霞笑道：「忙？我看她挺闲的。」她换好鞋，走到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电视又不看，只低头按手机。
    王慧光走到她身边坐下，挨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
    石青霞不乐意地抬头看她：「你非要挤着坐？不热啊？」
    王慧光说：「你怕是有毛病吧，现在热什么？六月都没到。」
    石青霞没有回嘴，只默默往后退了退。
    王慧光也没有穷追不捨，而是冷眼看着，她们母女俩其实很久没有在同一个空间里生活过了。
    石青霞长大后变了很多，小时候她是个很黏人的孩子，只要把她一个人放在床上她就要哇哇大哭。
    「佩佩小时候也爱哭，跟你一样，还认生，这么小就认得人，没见过的人一抱她她就哭，聪明得很。」王慧光想到外孙女就心神不宁。
    「小孩儿都差不多吧。」石青霞语气却很冷漠。
    王慧光很忧愁地看着她，问道：「你不想她吗？」
    石青霞没回答。
    王慧光自言自语：「怎么可能不想。」
    石青霞道：「她放暑假会到这儿来住几天。」
    王慧光喜道：「小明联繫你了？」
    石青霞答：「没有，这个离婚的时候就说好了，抚养权在他那儿，但佩佩也能来找我。」她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自嘲道：「毕竟我生了她。」
    王慧光听出了她话里的怨气，责备道：「这怪谁？这全怪你自己！佩佩都知道你靠不住，所以才要跟着她爸爸，她比你成熟。」
    石青霞脸色平淡：「她愿意跟谁就跟谁，我不在乎。」
    这是当妈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吗？王慧光瞠目结舌，真是要骂都不知道从何骂起了。
    「对了，我找了个事儿做。」石青霞又说，脸上一本正经地。
    王慧光看着她这神态却有种不详预感，她警惕地问：「什么事儿？」
    石青霞轻描淡写：「卖烧烤。」
    「卖烧烤？」王慧光愣住了，「你去哪儿卖？」
    「地点还没选好，我打算明天先去转转，找个地方，再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欸，那个烧烤的架子你知不知道哪儿有卖的？还是要去订做一个···」
    「你疯了！」王慧光终于找回嘴，她大吼一声，把石青霞吼得一抖。
    「你干嘛？」石青霞也对着她吼，好像她才是疯子。
    王慧光又问了一遍，她不敢相信：「你真要去街上摆摊儿卖烧烤？」
    石青霞问：「怎么了？」
    王慧光一听激动地嘴唇都抖了，话还没说口水就先喷出来来
    「你神经病！先是放着好好的老公不要，离了婚，孩子也不要，工作也不要，什么都没捞着，现在呢，说要去卖烧烤！你去街上摆摊？你丢不丢人啊？我们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是为了让你去街上卖烧烤的啊？你脑子有毛病吧！」
    「我没毛病。」石青霞回答，王慧光越生气她就越木然。
    王慧光叫：「你没毛病你去卖烧烤？你没毛病你要离婚？」
    石青霞像个机器人似地宣告：「我卖烧烤和我离婚是两回事儿，你能不能分开说？你要不能分开说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站起来就朝卧室走。
    王慧光立刻跟着起来，在她身后嚷：「你就是有毛病，世界上再没人比你更有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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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霞头也不回地答：「我就算有毛病也是遗传的。」
    王慧光骂：「你快给我滚！」
    石青霞回身沖她喊：「对不起，无处可滚！你等着吧，我死也也要死你眼前！」
    砰！
    门关上了，王慧光瞪着眼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在头顶在冒烟，她重重坐下来，两眼发直地看着面前地小茶几。
    窗户外头石荣忠探头朝里一瞧，本来要进门，一见着王慧光这身形这表情，立刻调头又走了。
    他还是再去河边绕一圈儿吧。
    石青霞在房间里闷坐，她其实早料到了王慧光要发脾气，她要是笑眯眯地支持她说她干得好才是稀奇呢。
    在别人家里，负责泼冷水的一般是爸爸，在她家反了，泼冷水又挑剔的是妈，石荣忠是什么都行，什么都好，但他说的话谁都不当真，因为他全凭心情，随时改口，他是不能做主的，如果硬做，就会发生灾难。
    第二天石青霞出了门，她自己一个人到处跑，先把硬体都置办齐，她全是网上查的，照着买，又适当增添，还是买了不少东西，另那个烤架子果然是要去订做的，没有现卖的，不过她去买竹籤子的时候那个老闆告诉她，也可以直接买到。
    「文化广场那后边儿不是有片夜市嘛，那里多的是卖烧烤的，你去问问，说不定能收一个。」
    「那人家自己不要用吗？」石青霞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老闆「啧」了一声道：「那总有不同的！你去找找嘛！」
    石青霞跟师傅道了谢，提着一袋子竹籤子走了，她也不敢把这些东西提回家，怕提回去又要和王慧光吵架，只好去先放到徐晓丽家寄存。
    徐晓丽打开其中一个袋子看了看，是几个狄托盘。
    「你买这个干嘛？」她问。
    石青霞只说是放东西的。
    徐晓丽没再问。
    石青霞赶紧岔开话题，问她：「你儿子呢？又去补课了？」
    徐晓丽道：「补什么呀，今天星期一，上学去了。」
    石青霞感嘆：「不上班日子都记不清楚了。」
    徐晓丽点头：「对，你得赶快找个事儿做。」
    石青霞听得尴尬又心虚。
    「要不你去考个教师资格证？你大学学的好像是英语吧？做英语老师正适合。」徐晓丽越说越当真。
    石青霞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这个英语水平现在就能说一两句见不得人的脏话，去当老师太害人了，我也不是那块料，我在学校待不住。」
    徐晓丽打量她：「也是，你这个性格估计也管不了人，我跟你说，现在小孩儿跟我们那时候可不一样了！什么都知道···」
    俩人最后聊到了县城里学区房的价格，咋舌感慨一番后，石青霞告辞，徐晓丽留她吃完晚饭，她说要回家，还搬出王慧光，徐晓丽信以为真，还劝她多哄着王慧光。
    从徐晓丽家出来后，石青霞打车去了文化广场，这个广场好像每个县城都有一个，修得土不土洋不洋的，标配是一个镶着彩灯的喷泉池，每周开两天，里头的水一时发绿，一时发蓝，喷泉一开，除了小孩儿涌过去玩儿，大人都是远远绕开，生怕水溅到身上。
    每到晚上有许多人绕着几块草地在广场里头转圈儿，这就是锻鍊，广场前后由灯光隔开。
    广场后头其实就是一条路，那条路上没有安路灯，但沿着路摆开的各色摊子把这段路照得比喷泉池还亮。
    石青霞走在被挤得十分窄小的路上，闻着各种香菸油气，朝两边张望。
    这里的确是有不少卖烧烤的，但是···她不知道该不该上去问，也不知道怎么问。
    难道她要问：你好，我不买烧烤，烧烤架子你卖吗？
    石青霞踌躇了半天，最后站在了一家生意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摊位前头。
    摊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头髮扎得很紧，手腕上戴着很粗的金镯子。
    石青霞一直偷偷观察着女人，她不敢过去，遥望了半天，还是决定放弃。
    就在她转身刚要走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拍她肩膀。
    她回头一看，是徐扬祖。
    在大城市遇到一个人需要缘分，需要奇蹟似的概率，但在县城这样的小地方，走街上遇见个熟人根本不是多稀奇事儿。
    「我住在这附近。」徐杨祖说。
    「真巧。」 石青霞对边说边对着他身边的女人笑了笑。
    女人也对她笑了笑，然后就将目光转向了徐扬组祖。
    「我刚从你姐家出来。」石青霞又补了一句。
    徐扬祖问：「她没留你吃饭？」
    石青霞笑道：「留了，我有点儿事。」
    徐杨祖和她寒暄了两句就走了，石青霞注意到俩人一转身，女人就挽上了徐杨祖的手臂。
    她突然感到惆怅，因为想到了关明，这是难免的，他们当时也有这种时候。
    这种好时候一般不能长久。
    石青霞突然有了勇气，她转身朝烧烤摊走去。她望着前头缓缓上升的浓烟，眼前却出现了另外一幅画面——中午十二点过后，太阳开始逐渐下降，天也一点一点的变暗。
    她不愿意看到这种情景，她害怕这种时候。
    第7章 无穷无尽的问题
    「刚刚那人是谁？」走出几步后陈悦问他。
    徐扬祖望着前头回答说：「我姐的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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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悦没再说什么，俩人绕着喷泉慢慢地散步。
    他们每晚吃过饭就要来广场这里转转。
    「好像看见了我们的退休生活。」陈悦看着身边一群快走的老人开玩笑道。
    徐杨祖笑道：「你也想得太远了。」
    陈悦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徐扬组注意到她的眼神，又笑道：「到时候说不定你已经爱上了广场舞。」
    陈悦忍不住笑起来：「那你会做我的舞伴吗？」
    徐扬祖说：「你不怕被我踩断脚就行。」
    「我当然不怕。」陈悦说道，她望着徐杨祖看向自己时温柔的神情，心底却再次响起一声嘆息。
    陈悦是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的徐扬祖，他是那种少见的令人感觉舒服又自然的男人，他从不高谈阔论，反而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可能也因为他是做老师的，身上总有种一种沉静的专注感，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并不显得压迫，倒令人觉得放松，好像什么话都可以对他说，他都能体谅，都能理解。
    几乎在第一眼，陈悦就对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俩人正式交往后，陈悦也并未失望，徐扬祖表现一如初见，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但是陈悦还是渐渐感到遗憾，她发现自己和徐扬祖之间好像总是有一道空隙，她没有真正地走进他的内心。
    陈悦最近一直在思考她和徐扬祖的未来，她始终不能下定决心，除了这桩只有她自己为之耿耿于怀的心事，徐扬祖几乎是个完美的男人，也许她可以说服自己？她不确定。
    散完步之后，徐扬祖将陈悦送回了家，他们并未同居，陈悦现在还是和父母住在一起。
    在回来的路上徐杨祖突然想起一个词语：水滴石穿。
    这是昨天方思睿学的一个成语，课外班的老师告诉他说，这个词语的意思是只要努力就能做到。方思睿说：「老师说我的字难看，叫我天天写一张字，字就会变好看了。」
    徐扬祖叫方思睿听老师的话，但是他自己其实觉得那个老师解释得不太对，水滴石穿和人有什么关系？
    这个词明明是在证明时间的力量。
    时间能改变一切。
    到家后徐扬组先给陈悦发了信息，之后去洗澡，洗完澡他打开电脑接着干活儿，明天学校要开例会，他得把事情釐清，还要备课，他在一所初中做物理老师，兼任教务主任。
    他过去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当老师，他觉得男的做老师总有点婆婆妈妈的，特别是教语文的。
    他当年的班主任就是语文老师，男的，常喝得脸通红地进教室，上课时一只脚习惯地踩在椅子上，讲到兴起处就唾沫横飞，坐在讲台下的同学常一脸苦相地歪着脑袋，左躲又闪。
    他不喜欢语文老师，虽然语文老师很喜欢他，他也不喜欢英语老师，因为英语老师总是说他瘸腿，偏科。
    他物理学得最好，物理老师是个黑脸大汉，看起来像教体育的，有一米九，极其爱打篮球，课间休息时间都要在操场上投两个球。
    他也跟着物理老师打过篮球，只要他投进了一个球旁边就会有个人发出一声大大地「切！」来表示不屑，他知道这人是谁，也知道她的目的，只强忍着不去理会她，他一旦回应她就更要变本加厉了。
    石青霞总是特别喜欢公开透明地表达对他的厌恶，完全不看脸色也不看场合，像一种本能。
    她最先是出现在他姐姐徐晓丽身边，俩人臭味相投，是一对狐朋狗友，成绩都是一样的不上不下，对他也是一样的没好气。
    石青霞表现得比徐晓丽更甚，就像他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看见他就哼，哼完就翻白眼，翻完白眼就叫他名字，故意找茬挑刺，说：「徐扬组，你怎么走路不看人！」他没好气地回：「跟你有什么关系！」石青霞就心满意足地说：「我乐意，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觉得她就是个大麻烦。
    「我喜欢你。」那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但是他从没想到会从石青霞嘴里听到，石青霞说这话时一点儿都不认真，更不害羞，甚至有些理直气壮，就像平时和他说话一样，像在故意惹他不高兴，他当时的确很生气，因为没想到她竟然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他觉得她简直可恶头顶，比给他写看不懂的英文情书的女生更可恶。
    所以他以最粗暴的态度拒绝了她，还说了不少难听话，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这么过分，但石青霞好像一点儿都不伤心，他更确信她是在耍他。
    被拒绝后的石青霞再出现在他眼前时看起来和往常一样，还是没心没肺地和和他作对，但又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他突然发现她总是能第一个看见他，找到他，不管他在哪儿。她的两个眼睛特别的亮，他站在三楼的走廊上和朋友聊天，她在楼底下扫地，扛着扫把一抬头都能一眼就锁定他，她直直地盯着他看，一点儿都不避讳，也不怕人家看出来，非把他逼得瞪她不可，否则她就不移开眼。
    他想，女生可真奇怪，不，可能只有石青霞一个人这么古怪，反正他从来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看她一定是喜欢你！」朋友也察觉出来，开始半真半假地调侃他。
    「你放屁！鬼才要被她喜欢！」他激烈地否认，感觉受到了侮辱。
    石青霞那时候头髮短得进男厕所都没问题，瘦得像根树杈子，晒得像块焦炭，总而言之，她就是个假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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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一个假小子似的女孩儿喜欢有什么好感到光荣呢？
    何况石青霞还总是恶霸似地闯进他的房间里，他不理她，她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问这问那。
    「昨天晚上你怎么那么晚回家？」
    「那个数学金卷第三张最后一个大题怎么做？」
    「你觉得明天会不会下雨？我要不要带伞？」
    他烦不胜烦。
    「你出去行不行？别在这儿烦我。」
    石青霞不动，安静一阵又问：「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
    「是！」
    「我不信。」
    「···」
    他伤不了她，她脸皮厚得叫人好奇，还有无穷无尽的问题，他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喜欢一个人就会对他充满好奇。
    他后来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这句话，当时他脑海中就出现了一幅具体的画面。
    还是在他的房间里，他转过头，看见石青霞就站在自己身边，头髮杂草似的在脑袋上一撮撮地支棱着，眼睛执着地望着他，嘴唇已经打开了，他心想，她马上就要问出下一个问题了。
    第8章 开业大吉
    王慧光早上六点钟打开房门出来，正撞见石青霞鬼鬼祟祟地在门口穿鞋，俩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儿，最后都是昂然把脸一扭，谁也没有搭理谁。可等石青霞走后王慧光又后悔，后悔刚才没问一句：你要去哪儿？她在椅子上坐下，想像着女儿此刻又在做什么叫她不能理解的事。
    石青霞去了菜场，她买了豆腐，买了几样蔬菜，还买了肉，提着两大袋子回了家，她要把这样东西都洗干净，然后都串到签子上。今晚她的烧烤摊正式开张，她昨天去徐晓丽那里拿走了放在她家的那几个袋子，「顺便」把自己要去卖烧烤的事儿告诉了她，徐晓丽什么都没多说，只说要一定会来给她捧场。
    石青霞回到家时，王慧光还坐在椅子上，她一进门王慧光就闭紧眼，深吸一口气，一手扶着桌子，像是马上要晕倒了，昨天她提着一袋子竹籤回来的时候王慧光也是这样的反应。
    石青霞面无表情，一路奔进了厨房。
    王慧光听着厨房里的水声在外头髮呆。
    石青霞一个人在厨房里忙上忙下，把菜肉洗净后分别放进两个盆里，她坐在一个椅子上，脚边放着托盘和竹籤。
    她先串肉，肉已经剁成了细条，拿签子从底扎进去，再拿手沿着签子一点点把肉撸下来，不能硬扯，会把肉扯断，她串了几串，身后忽然传来嘆气声，有气无力的，她回头看，发现王慧光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们已经冷战了几天，彼此都视而不见，互相躲闪，这对石青霞来说反而好过些。
    不过王慧光显然不好过，她终于扛不住先开口，她问女儿：「你在干嘛？」
    石青霞没有说话。
    王慧光没说话，转身走了，一会儿又进来，手里提着个小板凳，她坐在石青霞身边，比她低一截儿，头一歪就能靠在她膝盖上。
    王慧光拿起一根签子串肉，她动作熟练。
    「这个辛苦得很，你看你能做多久。」王慧光说。
    石青霞看她一眼，还说不说话。
    王慧光自言自语：「先头的工作多好啊，体面，又轻松，在空调房里坐着，又舒服，工资也不错。」
    石青霞没忍住，回了一句：「你不懂。」
    王慧光低着头：「我是不懂，我要是有你这个条件，我过得比你好得多，我什么都不愁，你忘了当年你爸踩三轮给人送货的情形了？冬天冷夏天热，不管多大雨多大雪都得送，你爸送货，我就到街上给人擦皮鞋，你还来给我帮忙呢，你都不记得了？那不苦吗？我们叫你好好读书，让你上大学就是为了不走我们的老路，不受我们的苦。」
    王慧光揉了揉眼睛，石青霞不敢去看，她抓住签子上滑熘干涩的肉，几乎要把这片肉浸咸。
    「我最怕你受苦，你总不能···总不能过得连我都不如吧。」王慧光遮住了眼睛说。
    东西都准备好了之后，石青霞骑了个自行车出发了，她身上背了个斜挎包，车把手挂着一个袋子，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大收纳盒，就这么骑到了广场，骑了大概一个小时，到的时候天还没黑透。
    隔壁金镯子大姐也刚刚把帐篷架起来，石青霞和她打了招唿，先去把自己烧烤架推过来，就在她家的帐篷后头。这个架子是金镯子大姐带她去买的，也是这片一个摊子的，那家现在专门卖炒粉炒饭，这个就闲了下来，四百块钱卖给了她，她又和金镯子大姐说好，平时架子就放在她那里，和她家帐篷捆在一起，她还给了金镯子大姐两百块钱。
    石青霞默默地算着帐，这还没开张投进去的本就有小一千了。
    她不由焦急起来，连忙把袋子里的碳倒进架子里，飞起一阵黑烟，她躲都没空躲，忙去引火，烟燻得睁不看烟，半天才把火生起来，火生起来之后，她又把盒子里的食材拿出来，一一摆在托盘上。
    等这些都弄好，天已经彻底黑了，街上的人也已经多了起来。
    石青霞一下子慌了神，她连忙擦干净手，朝人群张望着，每当有人走过她的摊位，她的心就提起来，简直比考试还紧张。
    「嘿！」突然有人沖她喊了一声，「你看哪儿呢？」
    石青霞回过神，看向站在对面的人，一下笑开来，人也放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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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了！」
    徐晓丽绕过架子走了进来，站在她身边左右看了看，笑道：「还挺像那么回事！」
    石青霞说：「要吃什么？我给你烤。」
    徐晓丽笑道：「行，我来给你开个张！」
    徐晓丽比石青霞还兴奋，出主意说：「「把徐扬组也叫来！叫他买，正好这里离他住的地方不远！」
    石青霞手上不停，嘴里应道：「我前几天还碰见他了，他女朋友蛮漂亮的。」
    徐晓丽嗤道：「他哪一个女朋友不漂亮。」
    石青霞笑道：「对，他一向女人缘好。」
    徐晓丽道：「真不知道他到底要找个什么样儿的。」
    石青霞开玩笑：「仙女吧。」
    徐晓丽说：「这些年我爸妈为他都快愁死了，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谈，一个都没谈成，你说他吧，他也没对不起人家，谈的时候都挺认真的，也没乱搞，对人家女孩儿也好，分手人家也不恨他，还有来往，个个都说他好，但就是走不到头，我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石青霞扇开飘到脸上的烟，随口说：「小徐不简单啊。」
    徐晓丽骂道：「不简单个屁！我看他就是个花花公子！我妈老劝他结婚，要我说就别管，他这种人就不适合结婚，别害了人家女孩儿。」
    石青霞盯着火说：「你不是说他现在成熟了吗？怎么又不适合结婚？」
    徐晓丽嗤道：「成熟是成熟了，但是吧···呵，我反正觉得他这人吧，一言概之，就是没有心，和他过日子没意思，你能想像出来徐扬祖去照顾人吗？」
    石青霞立刻摇头。
    徐晓丽挑眉：「就是这个意思。」
    石青霞笑道：「徐扬祖现在肯定在狂打喷嚏。」
    俩人正说笑，一个男人过来了，他从第一个摊位巡到最后一个摊位，这最后一个就是石青霞，男的走到石青霞前面又往后退了一步，扫了一眼她的摊位，又盯着石青霞看。
    男人瞪起眼，石青霞和徐晓丽都察觉不对，一起看着他。
    石青霞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男人脸色更横，张嘴就喷：「谁准你在这儿摆摊的！」
    石青霞愣住了。
    徐晓丽立刻明白过来了，她扫了男人一眼，凑近石青霞，轻声说：」地痞，来要钱的。」
    男人怒斥道：「你以为这是你家大门口，想摆就摆！这是公家的地方，你就这么白白占着，怎么，县长是你爹！」
    石青霞勉强道：「什么规矩，你直说就行。」
    男人伸出手，五个指头都张得开开的：「这片场地费都是一样，一个摊位，五百。」
    石青霞没动，她朝一旁的金镯子大姐看去，大姐悄悄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给钱。
    徐晓丽也在一边对她使眼色。
    石青霞没办法，从包里拿出钱递了过去。
    男人趾高气昂地接了钱，人却还不走，他把钱装进口袋里，背着手，瞄了石青霞一眼，走到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嫌恶地拨弄着托盘上摆着的食物，石青霞忍耐地看着，男人突然又伸出手，指着她说：「你，给我烤点肉串。」
    石青霞脸色一下子就僵了，她看着男人的脸，挤出两个字：「没有！」
    男人一下子就怒了，他指着石青霞骂道：「臭□□，你跟老子作对是不是！」
    「□□爹！你他妈刚吃屎了是不是！」徐晓丽忍无可忍地骂了回去。
    「你他妈再说一遍！」男人大吼一声，一下子冲过去抓住了徐晓丽的衣领。
    徐晓丽穿了件衬衫，下身是件长裙，男人一抓她，她就伸手就要去扇他的脸。
    石青霞见状，抢先出手，但男人侧身对着她，她位置不对，一急直接一掌拍在了男人脸上。
    啪！非常清脆的一声。
    男人愣愣地松开了徐晓丽，转头看过来，石青霞的手还死死地按在他脸上，力气之大，把他脸上的肉都给挤了，乍一看，像在给他打蚊子。
    「我□□妈···」男人喃喃骂了一句，石青霞忙放下手，男人已经握起拳头朝她挥来。
    徐晓丽抓住机会立刻从背后给了男人一脚，正踢在他膝盖窝里，男人腿一软，一下子就跪在了石青霞面前。
    姿势标准，石青霞被吓得往后退一步。
    跪在地上的男人也是呆了，他先回头看看后面的徐晓丽，又抬头看看面前的石青霞，脸上苦得像吞了黄莲，他带着哭音道：「我草你们全家···」
    石青霞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起架子边上的火钳，徐晓丽则是拿了一个托盘，俩人站到一起，对视一眼，紧张地盯着已经从地上站起来的男人。
    男人怒视着二人，脸色像真的吃了屎。
    「臭娘们！」男人尖叫着朝她们扑来。
    第9章 讨厌
    办公室里徐扬祖揉了下鼻子，他怀疑是刚才在课堂上吸进了点粉笔灰。
    他起身去外头洗手，没料到低头时心口一阵急跳，眼眶突起热潮，他忙往脸上扑了点水，再抬头按了按眼角，这才感觉清爽些。
    之后，他回到座位上整理好东西，下楼上了车。
    到车上后他先给陈悦打了电话，问她待会儿安排，他们白天都要上班，只有晚上有时间见一见。
    「去哪儿啊···」陈悦也没安排，这里能玩儿能逛的能吃的，他们不说去遍，也去了七七八八，她其实是个爱静的人，并没有太多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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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杨祖提议：「你昨天不是说想去做头髮吗，不然今晚去吧？」
    陈悦说：「那要两三个小时，你等吗？」
    徐扬祖说：「我又不是没等过。」
    陈悦突然想起来个新去处：「对了，万达那边新开了家咖啡厅，去那里坐坐吧。」
    徐杨祖也说好。
    陈悦又改变了主意：「算了算了，这个点喝咖啡晚上不用睡了，还是去广场转转吧，散散步。」
    徐杨祖问：「天天去，不无聊吗？」
    陈悦在那边笑起来：「一个人当然无聊，两个人就有得聊。」
    徐杨祖没再说什么，开车先把陈悦从家里接出来，然后又开到广场，下车后，俩人就在这附近牵着手，边走边聊。
    他们是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后头。
    陈悦还奇怪：「来这儿干嘛，你要吃宵夜？」
    徐扬祖晃着二人牵着的手说：「明明是你带的路。」他边说边转身，打算折回喷泉。
    陈悦拉住他：「来都来了，就走呗，再从这儿绕出去就行。」
    徐扬祖不置可否，陈悦拉着他的手走在前头。
    他们汇进人群，踏上了这条最明亮的街。
    他们走至一半就看见前面围了许多人，隐隐还传来叫骂声。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陈悦顿生警惕，要拉着徐扬组往回走。
    徐扬组却没动，他皱起眉毛，握紧她的手安抚道：「别怕，过去看看。」
    「我不想过去。」陈悦说，她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惊，可徐扬组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他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前方。
    他们走了过去，从人群围观的中心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老娘今天非把你尿踢出来不可！」
    陈悦看着徐扬祖，说道：「这声音，怎么有点儿耳熟？」
    徐扬祖放开她，拨开围观的群众挤了进去。
    他先看到了他姐姐徐晓丽正提着裙子，穿着高跟鞋的脚，正一下下地踹在一个男人的···屁股上。
    男人面朝下躺在地上挣个不停，他背上还压着一个披头散髮的女人，正是石青霞，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就按在男人的脑袋上。
    徐扬祖过去先把石青霞拉了起来，陈悦反应过来，忙去拉住了徐晓丽。
    「丽姐！这是怎么了？」陈悦吓了一跳，她还从来见过徐晓丽这幅彪悍模样。
    徐晓丽此时看见陈悦也比较尴尬，她拢拢头髮，若无其事道：「没事儿，起了点小摩擦。」
    徐扬祖看着石青霞，他把她拉起来后就看见她脸上已经肿起来一块了。
    地上的男人也趁机爬了起来，他已经发现自己和这两个女人打架根本就占不了多大便宜，这完全是两个泼妇！何况现在她们身边还多了个男人，他撂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就飞快地跑了。
    「我等你吃屎！」徐晓丽沖他的背影大叫。
    石青霞想笑，可嘴一咧就疼，她嘶一声，想去摸摸嘴角看是不是裂了，手一动，却发现徐扬祖还抓着她。
    「你的脸肿了。」徐扬祖平静地看着她，同时松开了手。
    石青霞摸了摸自己的脸上发烫的地方，说：「还是挨了一下。」
    徐晓丽邀功：「没吃亏，那个男的更惨，今晚他别想躺着睡觉！」
    陈悦笑起来，她看向徐扬组，却发现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陈悦微微一愣，看向了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她想起来这个女人就是他们上次在这儿碰见的那位，「他姐姐的朋友」。
    热闹结束，周围人也都散去。
    「我现在是不是像个疯婆子，刚才皮筋儿都打飞了。」石青霞边说边走到了徐晓丽身边。
    徐扬祖也走到了陈悦身边，他低声说：「我先送你回家吧，已经很晚了。」
    陈悦点点头，先和徐晓丽道别：「丽姐，我先走了。」说完又对石青霞笑了笑。
    石青霞忍着嘴疼对她一笑。
    走之前徐扬祖又叮嘱：「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待会儿过来再送你回家。」
    徐晓丽挥手赶他：「知道了，路上开慢点儿。」
    徐杨祖没有看石青霞，转身走了。
    等徐扬组和陈悦走了，石青霞和徐晓丽一起收拾残局，今晚一个生意没做，还糟蹋了不少东西，刚才打架的时候，俩人拿起个什么就扔就砸，菜都扔地上了。
    石青霞边扫边嘆道：「早知道我就给他烤根肉串算了。」
    徐晓丽道：「我串他爷爷！拿了钱不算还要白吃东西！我惯得他！」
    石青霞突然笑起来：「他刚才突然跪下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他硬得不行，准备向我讨呢？我还想，这人是有多爱吃肉串啊。」
    徐晓丽不屑道：「这男的除了嘴硬，身上哪哪儿都是软的，一踹就跪，一扇就倒！」
    石青霞哈哈大笑，扔开扫把，跑过去揽住她的肩，俩人一起坐在了地上。
    「我想起以前了。」徐晓丽语气伤感，她看着石青霞，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实话，你有点儿沧桑了。」
    石青霞毫不在意：「十六，到三十六，老点儿正常。」
    徐晓丽嘆气：「我老觉得你是不会老的，你没老，我也就不会老。」
    石青霞轻笑：「那你是做梦。」
    徐晓丽说：「我是不想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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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霞看向徐晓丽，她突然有些不安，刚要开口，徐晓丽却呆呆说：「来了。」
    石青霞问：「谁？」
    她顺着徐晓丽的眼神看去，看见了徐扬祖正朝她们走来。
    「走吧。」徐晓丽拉着石青霞一起走。
    石青霞却站住不动：「我还得收拾一下。」
    徐扬祖来到她面前，石青霞转头对徐晓丽说：「你先走吧。」
    徐晓丽说：「明天再弄吧，都这么晚了，你待会儿怎么回去啊？」
    「我骑车来的，没事儿，你走吧。」石青霞推她。
    徐晓丽也没坚持，她是最讨厌「收拾」这类活儿的。
    「那好吧，你也别弄太晚。」她嘱咐。
    石青霞点点头，看着二人离开。
    徐扬祖从头到尾没说话。
    石青霞感觉他好像有点儿不高兴，也是，谁见着带着自己姐姐打架，打得在地上滚的女人都不会高兴。
    他过去就看不起她，现在怕是更庆幸了。
    我没看错她，他心里说不定正这么想着。
    我没看错她，她就是那种一无是处，谁和她在一起都只能出丑，丢脸的人。
    石青霞握着扫把，望着脚底下踩着的菜叶子，眼眶有点热。
    她觉得委屈，这委屈是由徐扬祖的态度勾出来的，但细究其实和他无关。
    这是她从离婚开始一直积攒着委屈，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谁愧对了，可又好像谁也没有真的对不起她，她想找个罪魁祸首去怪罪，可惜没有。
    她调整唿吸，没什么好委屈的，她想，她打赢了。
    石青霞恢復平静接着扫地，旁边的金镯子大姐走之前还帮她把烧烤架搬过去了，她又得到了一点力量。
    石青霞越扫越有劲儿，有人走到她面前她都没发现。。
    她抬头一看，是徐扬祖。
    他怎么又来了？
    「我姐到家了。」徐扬祖对她说。
    「你开车蛮快。」石青霞笑道，「到家就好。」
    徐扬祖突然伸出手，石青霞往后退了一步。
    徐扬祖的眼神从她脸上移开，落到自己摊开的手心上，上面放着一根灰色的皮筋儿。
    「我刚才从我姐那儿拿的。」
    石青霞连忙道谢，飞快又轻巧地从他掌心上拈走这根皮筋儿，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徐扬祖，把头髮绑了起来。
    她再转过来时，发现徐扬祖已经拿起了扫帚开始扫地了。
    「我来吧我来吧！」石青霞手伸出去又往回缩了缩，到底不敢从他手里去硬抢。
    徐扬祖说：「我来扫，你去把托盘收起来吧。」
    石青霞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托盘还放在地上。
    「噢···好···」石青霞有种自己理亏的感觉。
    她走到一边，捡起托盘，又仔细看了一眼徐扬祖，他拿着扫把弯着腰，脸色沉静，这样子叫她很陌生。
    这不是她印象里那个人，甚至叫她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
    扫完地后，徐扬祖说要送她回家。
    「我骑了车来。」石青霞记得自己好像说过了。
    果然徐扬祖说：「我知道。」
    石青霞茫然地看着他。
    徐扬祖说：「我陪你走一段，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了，不安全。」
    石青霞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坚持，这个小县城的午夜并不值得人担心。
    徐扬祖显露出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石青霞只得同意：「那好吧···谢谢。」
    最后结果就是，徐扬祖推着车，她跟在旁边走。
    好傻，石青霞边走边想，要是徐扬祖不在，她早骑回去了。
    「我其实一直有件事想问你。」徐扬祖突然开口。
    「啊？」
    「你是不是还讨厌我？」
    「我干嘛讨厌你？」石青霞莫名其妙。
    徐扬祖一直看着她。
    石青霞终于反应过来，她尴尬不已，不好意思地说：「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早就忘了，再说，当时大家都是小孩子，都不太懂事。」
    她说完对着徐扬祖笑，真诚又敷衍。
    她说的是真话。
    徐扬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可能他根本没说话，他眼前是石青霞的笑脸，脑子里的她却是含着眼泪，她没有在他面前哭过，她看他的眼神像看着一个仇人，她告诉他：「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徐扬祖，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
    第10章 从喜欢到恨
    徐扬祖一直把石青霞送到了家门口才走，石青霞和他道谢，客气极了。她现在面对他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这种态度，客气，疏远，毕竟她只是他姐姐的好朋友，跟他没什么关系，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正常距离，她不是讨厌他，也从未有意为难他。
    回到家后徐扬祖感觉非常疲惫，他连鞋都没脱就倒在了沙发上。他想休息一会儿，但闭上眼仍然看得见幽盪的光线，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沉到了水底，眼前的波光粼粼不过是她刚刚离开时留下的涟漪。
    他望着这些涟漪，回溯从喜欢到恨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扬祖，你打算去哪个大学？」
    水面上的出现了一个女孩子，坐在他的床上，翻着他买的小说，她根本没有认真看，一下子就翻过几页，弄得纸张沙沙地响。
    他正坐在书桌前写卷子，却一直因为她分神，他因此很不耐烦，讽刺她：「反正是你考不上的。」

 第17页

    石青霞「切」了一声，一贯的无赖样说：「我知道，我也没想和你上一个大学。」
    「那你问什么？」他放下笔看她，她捧着书头也没抬。
    「我想和你在一个地方读大学。」她的厚脸皮总是让他束手无策。
    「···狗皮膏药。」他低下头不再理她。
    石青霞扔下书走到他身边，弯着腰，脸几乎凑到他脸上，她一脸兇恶地说：「我说真的！你要去哪儿读大学？快说，不说我就···」她突然停下，眼神游移。
    「你就怎么样？」他挑衅地看着他，他一点儿都不怕她，这世上她是最不可能对他「怎么样」的人。
    「我就亲你。」无耻至极的又胆大包天地女孩子说。
    「哼，有种你就亲！」他强自镇定，还不忘冷笑一声。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他们嘴里说着狠话，眼神却胶着在一起，彼此都没想过要退缩。
    石青霞越靠越近，他不知道她是在试探他的胆量，还是真的打算要亲他。
    她不敢的，她为什么不敢！两种声音在他耳边吵起来了。
    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他看见女孩子的眼里的紧张和胆怯，她没有掩饰，坦荡地盯着他的嘴唇，她下了决心。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有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在期待。
    在她让世界变暗的瞬间，他不由地闭上了眼。
    一只蝴蝶在他嘴唇上停驻了一秒。
    之后石青霞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回到床边坐下，再次捧起书，捧到眼前，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恢復了平时冷淡的样子。
    但他还是察觉出来，此时的安静别有意义，他不能接受这里头的意义，他要破坏。
    于是他开口说话，问她：「你··你要喝水吗？」
    他结巴了，这样更好。
    石青霞终于抬起头，他这才发现她满脸通红，他稍稍放松了些。
    但她一说话，他又觉得挫败。
    她居然问他：「这是你的初吻吗？」
    「当然是！」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应该骗她，那样也许会让她伤心。
    让她伤心总好过看她傻笑着说：「我也是。」
    她也是？
    他突然心悸到有点缺氧，扭过头叫她出去。
    她这次听话了，放下书就走了，但人看上去确实有点晕晕乎乎的。
    石青霞出去后没多久，他的朋友就来了，他到现在还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叫张择时。
    张择时和他性格有几分像，成绩也是不相上下，张择时还有最新的游戏机，常带各种杂志和小说来和他分享，张择时过生日时还专门请了班里的同学去酒店里吃饭。
    张择时是个不错的朋友。
    张择时一进门就说：「她怎么又在你家？」
    他一听这话就心虚。
    张择时没有发现，他替他不平：「你别跟她客气，越客气她越得寸进尺！。」
    他听出朋友话里的指责意味，辩解道：「我没客气，是她自己厚脸皮。」
    张择时突然道：「可能是遗传。」
    「什么？」
    张择时说：「我昨天在街上看见了她，和她妈妈一起，她妈是擦皮鞋的。」
    他一时没找出这件事和她「厚脸皮」之间的联繫。
    张择时接着说：我听说她爸爸是踩三轮的，用三轮拉货还带人，这是犯法的，最近到处在抓。」
    张择时一脸严肃，他也只好跟着点头说：「这样是不对。」
    张择时总结：「她肯定是和她爸妈学的，一个人的性格是受环境影响的。」张择时看了很多书，说话总是很正式。
    他没有反驳。
    「她肯定不敢把这些事告诉你。」张择时斩钉截铁地说。
    他笑了一声，好像是坐实了张择时的猜测，但其实他早就在街上碰到过石青霞，她还和他打招唿了，她从来没有为她的父母的职业感到不好意思。
    张择时开起玩笑：「你惨了，你要是被她追上就要陪她一起去擦鞋了。」
    「神经病。」他哈哈大笑，心里突然像是空了一大块。
    「你说她这么黑是不是鞋油染的？」张择时边笑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很想把他甩开，但他没有。
    「有可能。」他说。
    他刚说完，房间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他回过头看见了被他们议论的主人公正站在门口。
    张择时对他挤眉弄眼，他耳朵里像有一群人在跳踢踏舞，吵得他天灵盖都要掀开掉，但他还是笑了，他希望自己笑得还算自然。
    他看着石青霞，她没有笑，她的眼神横着从他们俩人的脸上噼过，他感觉鼻樑上一凉，接着石青霞就走过来一脚踢翻了张择时的椅子。
    张择时站起来后就还手了，他去拉张择时，却被石青霞一把推开。
    「你滚开！」她第一次沖他发火，他又愤怒又羞耻。
    徐晓丽在楼下听到动静跑了上来，她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局，去帮她的朋友。
    他当然也要帮自己的朋友。
    反正最后他也忘了到底是哪方打赢了，不过徐晓丽倒是实打实地在他后脑勺上扇了几巴掌，扇得他头皮发麻，整个脑袋都在烧。
    她边扇边骂他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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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后再来我家试试！」她还冲着张择时喊。
    他一边要保护自己的朋友，一边为了自己的尊严，他沖徐晓丽叫：「你算老几！」
    「徐扬祖！你脑子有病是不是！」徐晓丽差点踹他脸上。
    「你才有病！你凭什么不要他来！他是我朋友，你天天带着乱七八糟的人回家我说什么了吗？你不要他来那就让她也滚！」他指着石青霞。
    石青霞站在徐晓丽身边，一直看着他。
    徐晓丽听了这话气得咬牙，伸手用力指了他一下，意思是让他等着，然后就拉着石青霞走了。
    之后张择时也走了，他没有去送他。
    第二天，他在屋子里忐忑了半天，一直听着楼下的动静。
    直到听见了徐晓丽和石青霞的由远及近的说话声，他才终于放下心。
    没多久，他的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吧。」他装出不情不愿的声音。
    石青霞推门进来，他不想承认，自己见到她时其实有些开心，这是第一次。
    她和往常一样站在他的身边。
    他也用和过去一样的态度对她说：「你去边上坐着行不行，别挡着光。」
    石青霞却没动，她说：「徐扬祖，我有话要告诉你。」
    他听出她说话时带着鼻音，像是感冒了一样。
    他抬起头，她的眼神一直在等着他。
    他又放下心来，低下头继续干自己的事，嘴里应道：「你要说什么？」
    「我不喜欢你了。」
    他的直线一下子拉到了尺子外头。
    「徐杨祖，我不喜欢你了，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她一点儿停顿都没有，她来就是为了和他说这句话。
    但恨这个字太奇怪了。
    他看她一眼，眼神又立刻落回纸上，他握紧笔，看着卷子上扭曲的直线说：「随便你。」
    随便你。
    这就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后来高三一整个学年，他们再无交谈。
    虽然他还是常常在学校和家里见到她，他不再避让，她刻意忽视他。
    他起先还觉得自在，因为再也不会有双眼睛等着捕捉他，再也不会有人在他投篮后发出奚落声，他能专心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任何事都行，再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他。
    他真的很高兴。
    后来有一天，他在学校里碰见石青霞，他上楼，她下楼，他本来没打算理她，但擦肩而过时他瞥见她裤子后面沾了一大块黑色的污渍，在很尴尬的位置上，像是墨汁，又像是泥，他不确定她知不知道，于是忍不住伸出手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服下摆，想提醒她。
    石青霞的表现却是吓了一跳，他这才发现她刚才根本没看见自己，在看清是他后，她没有等他开口就就走开了，他一个人站在楼梯上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
    不久之后他才听说张择时跟别人说了石青霞的家庭状况，还透露他对石青霞的「倒追」是如何的烦恼。
    石青霞凳子上被人涂了鞋油，张择时还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擦鞋妹。
    在这当中，他没有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那天回到家后他破天荒地主动和徐晓丽搭话，他们已经冷战了很久，但徐晓丽态度却非常恶劣，不接受他的示好，只叫他滚。
    「你滚得越远越好！」
    石青霞后来连他家都不来了，他猜是因为他。
    那一年里石青霞发生了很多变化，她把头髮留长了，不再把扫把扛在肩上，走路更快了，却还时不时的迟到。这些变化牢牢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再也抹不掉了。
    第11章 垃圾
    石青霞睡了个好觉，醒了之后感觉脑袋都轻了几斤。
    她给徐晓丽打电话，开玩笑说：「看来打架可以解压。」
    徐晓丽哈欠连天：「我怎么没觉得，我的脚酸死了。」
    石青霞便叫她好好休息，正打算挂电话时徐晓丽又叫住她，问：「你今晚还去摆摊吗？」
    石青霞答：「当然去！」
    徐晓丽不放心：「那男的会不会再去找你麻烦？」
    「应该不会再来了吧。」石青霞倒是不太担心，她不缠人，恩怨了结得很快，就以为别人都这样。
    徐晓丽激昂万分：「来也不怕，你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再来踢他！」
    石青霞连连答应，俩人又復盘了昨晚一些细节，俱都尽兴。
    电话挂断后王慧光立刻现身，石青霞猜她一直埋伏在门外偷听。
    王慧光走进来坐在女儿床头，盯着她不说话。
    石青霞问：「你看我干嘛？」
    王慧光嗔怨：「怎么了，老娘还能把你看死，没良心的东西！」
    石青霞无话可说，滑到床上，两手一摊说：「行，你看吧。」
    王慧光又说：「我看个屁！」
    「要看屁！真噁心！」石青霞怪笑。
    王慧光一巴掌拍在她大腿上，她一声不吭，动也不动。
    「你昨晚几点钟回来的？」王慧光问。
    石青霞闭着眼答：「忘了。」
    「我好像看见还有人送你。」
    石青霞睁开眼，似笑非笑：「你不去做特务可惜了。」
    王慧光又打了她一下，不过这次是轻轻的。
    她问：「是谁呀？」
    石青霞瞟她：「你不是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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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黑了，没看清。」王慧光理直气壮。
    石青霞都气笑了：「现在是不是只要是个男的出现在我身边你都高兴，都乐意？」
    王慧光认真想了想说：「也不是，还是得看人，人好就行。」
    石青霞冷笑一声。
    王慧光推她：「到底是谁呀？」
    「能是谁？徐扬祖！太晚了他姐才叫他送送我。」石青霞看着王慧光失望的脸色越说越开心。
    王慧光愁眉不展。
    石青霞还要逗她：「怎么样，徐扬祖行不行，你评价评价。」
    王慧光暴躁得很：「我评价你个头！」
    「我的头你也可以评价。」
    「滚滚滚！」王慧光纳闷自己怎么生出了这么古里怪气的女儿。
    石青霞笑个不停，她愉快地从床上下来，穿上衣服去洗漱，已经是中午了。
    王慧光也跟在她身后，家里只有她俩，石荣忠又去钓鱼了。
    「你也去培养个爱好，天天围着我转你不烦吗？」石青霞含着满嘴泡沫劝她。
    王慧光不领情，还倒打一耙：「我倒是想出去开心开心，你先别让我操心啊！」
    石青霞「呸呸」两声吐干净嘴里的沫子道：「这也能怪我？我原来没离婚的时候也没见你出去跳过舞啊。」
    王慧光没法儿反驳，她确实是个没什么爱好的人，她的生活重心就是这家里的两个人，她替这个操完心又开始替那个操心。
    「怎么了，我不爱玩儿还有罪了？你得感激我不爱玩儿，要不然你和你爸都得喝西北风去。」
    石青霞回头对她拱手：「感谢感谢！」
    王慧光骂了一句，终于转身走了，石青霞趁机关上了厕所的门，她安心坐在马桶上常出一口气，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她面露笑容。
    可旋即外头又传来王慧光的声音：「快点出来吃饭！」她走过来拧门把手发现拧不动，更生气了，一句赶一句地质问「你锁门干什么？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在厕所能干嘛！拉屎！」石青霞抱着头忍无可忍地大吼，「再不走臭死你！」
    门外王慧光赶紧扭头就走，边走边嘀咕道：「早上什么都没吃还有得拉？就是个造粪机···」
    吃过午饭王慧光回房间睡午觉，石青霞一个人在厨房准备着今晚的东西，她信心高涨，比昨天更有干劲儿，她坚信自己已经找到了一生的事业。
    五点钟石青霞骑上自行车出发了，她一路哼着歌，心情愉快的像放假回家的大学生。
    六点她到了广场，金镯子大姐已经来了，她家的帐篷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她今天的生意看来不错。
    石青霞将目光移到自己的家什上，烧烤架就在帐篷外头，羞愧地站在角落，它无处可去——她的的摊位上铺满了垃圾。
    石青霞走近去看，这些垃圾种类齐全，湿垃圾干垃圾都有，气味也很兇恶，逼得金镯子大姐都往旁边移了一大截儿，说不定这就是她今天生意好的原因，小小的一步，大大的商机，有时候就是多走一步的事，石青霞不敢相信自己看着这一地的垃圾居然还受到了启发。
    「估计是昨天那个人倒的。」金镯子大姐悄悄和她说，「你也别跟他斗了，托个人找他塞点钱再道个歉，他平时也不太为难人。」
    石青霞没答应也没反驳，只淡定地说：「我先把这扫干净。」
    金镯子大姐指着自己帐篷：「行，里头有扫帚，你自己去拿吧。」
    石青霞道谢，拿了扫帚出来就低头扫地，闷声不响的，扫完之后她把架子拉过来，烧起火，烟一飘起来她好受不少，她头一次觉得炭火气居然挺好闻的，但那股垃圾味却还没有完全消失。石青霞闻得到，经过的人也闻得到，人家经过她这儿都加快步子走了，根本不敢多瞧一眼，她站在架子后头也不瞧人，她怀疑自己身上也被熏臭了，她悄悄地把一束头髮扯到鼻子前面闻了下，什么都闻不出来，但她还是不放心。
    石青霞干站了半天，她猜今晚是开不了张的，她看着烧红的炭发愣。
    正当她准备收拾东西时，摊子前来了个人。
    「生意怎么样？」徐扬祖问，他穿着件短袖，头髮也剪短了，他已经过上了夏天。
    石青霞只得振奋道：「还行，你一个人？」
    徐扬祖点点头：「她今天要加班。」
    「家里也搞这套？没活路了。」石青霞很吃惊。
    徐扬祖没说话，他低头朝托盘上看了一眼，发现所有东西都码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不多一个没少。
    他看看石青霞，突然道： 「给我烤两个玉米，还有豆腐，还要两根香肠，别放辣。」他发现自己居然说得很流利。
    开张了！
    石青霞立刻笑起来，这回是真心实意的了，她开起玩笑：「给女朋友买的吧？」
    「她偶尔吃。」徐扬祖答非所问。
    「偶尔吃吃还行。」石青霞随口道，之后没再开口，只专心干活儿，她没法儿一心二用。
    徐扬祖被晾在一旁也不在意，他现在有无尽耐心，他隔着浓烟默默看她，担心会打扰她，可又有怀疑自己能否使她分心。
    他不能。
    石青霞毫无察觉，她忙着看火，翻面，她总担心火不够足，东西没烤熟，又担心火太勐，一下子冲起来把东西烧煳了，她非常小心，可由于经验不足还是有一定失误。玉米和豆腐表面上都烧出一大块焦痕，香肠也烤的有些过久了，干缩在签子上。

 第20页

    这让石青霞着实有些惭愧，徐扬祖问她多少钱的时候她都不好意思说，但徐扬祖坚持要付，现在也不兴推来让去那套——都扫码，她总不能把他手机给扔了吧。
    徐扬祖最后还是给了钱，她感觉手机在包里震得像翻了个身。
    「欸，真是···都说了不用···」她心虚得很。
    徐扬祖道：「下次再让你请。」
    「好好，下次我请！我吃了你那么多虾，是该请你！」
    徐扬祖笑了笑：「好，那你忙，我先走了。」
    他对她摆摆手，石青霞只好点了点头。
    徐扬祖提着这些烧烤回了家。
    他刚坐下就接到了陈悦的电话，她刚刚下班，问他在干嘛。
    「在吃夜宵。」他边答边剥开袋子，油顺着流到了桌上，他没管，打算待会儿再一起擦。
    陈悦撒娇：「我也想吃。」
    「想吃什么？我去买。」
    「你在吃什么？」
    「烧烤。」
    「烧烤？你不是从来不吃这东西？说不健康。」
    「确实不健康。」
    「那你还吃？」
    徐扬祖没回答，他问：「你刚才说想吃什么？」
    陈悦想吃红丝绒蛋糕，徐扬祖开车买来送到去了她家。陈悦父母请他进去坐，又批评了陈悦，说她任性。陈等悦吃完后他又陪她一起在小区里走了走。
    回家时，徐扬祖又经过广场，他下车去看了看，夜市上的摊子差不多都收了，只剩下一两家，老闆也关了火，坐在一边抽菸，石青霞当然也走了。
    徐扬祖转身要走时，看见一个男人从他身边经过，他一下皱起眉，男人手里提着两个黑色的袋子发出一股腥臭，这袋子里装的显然是垃圾，他看着男人将这两袋子垃圾倒在了石青霞摆摊的位置上。
    他错愕不已，正要过去制止，忽然看见一个人沖了过去，和男人拉扯起来，他根本没看清她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徐扬祖跑过去时石青霞已经被男人推倒在地，徐扬祖去扶她，男人抬手就把垃圾袋往他们身上一抛，然后就是头也不回地跑了，俩人被当场被扬了一身垃圾。
    石青霞气急，一把推开他的手爬起来，还要去追。
    徐扬祖忙拉住她：「不安全，别追了。」
    她气得对着男人逃跑的方向大骂，徐扬祖不敢松手，怕她还要追过去。
    石青霞骂完发现自己已经忽然闻不到臭味了，到处都臭，罪臭的就是她自己。
    她嘆口气，回头看着同样臭烘烘的徐扬祖说：「我能去你家洗个澡吗？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徐扬祖没说话，似乎并不太乐意。
    石青霞看到他的脸色也回过神来：「要不去你姐家也可以？就是怕把她家也熏臭了···」
    「没关系，去我家洗吧。」徐扬祖突然又同意了，好像下了某种决心。
    石青霞却已经找回了分寸，她说：「要不还是算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徐扬祖就拉着她往前走，边走边问：「你刚才躲在哪儿了？」
    石青霞犹豫地看着他：「哦···我在对面那家卖炒粉的，就锅旁边有个男的抽菸那儿，我就蹲在他后头···」
    「你还真会躲。」徐扬祖语气轻松。
    「···」石青霞感觉却很怪异。
    她突然有点后悔，这还不如臭着回去呢。
    第12章 洗澡
    这明显是个独居男人的屋子，架子上只有一双拖鞋，客厅里除了必须的家具摆设寥寥，毫无装饰，与其说是有意追求的简洁风格，更像是无心造成的空旷。
    石青霞有点儿惊讶，她想像中徐扬祖不该是这样，他应该过的是那种舒服，精緻，有余韵的生活，桌上该放着鲜花，沙发上有蓬松柔软的抱枕，她以为有人会为他打造出温馨一个家，但现在这个地方，显然只是一个住处，与家相差甚远。
    石青霞好奇，难道他的女朋友们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吗？否则怎么忍受得了不去改造一番。
    「我去给你拿条毛巾。」徐扬祖对她说。进门后他将唯一的一双拖鞋给了她，自己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
    他进了卧室，石青霞碍于身上的脏污也不敢走动，只能站在原地等他，她这个位置恰好对着卧室的门，她看着他打开了衣柜，从里头拿出了一条蓝色的毛巾。
    「新的。」他出来递给她。
    「谢谢。」石青霞紧攥着毛巾，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可以说是骑虎难下了。
    徐扬祖却像是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他带她来到卫生间门口，把偶遇了洗髮露一一指给她，又演示她热水器往哪边扭是热水，哪边是冷水，石青霞唯唯应声，其实什么都没听进去，徐扬祖十分细緻，又去给她拿了他自己的t恤和运动裤让她待会儿换上。
    「只穿过几次。」他强调，似乎担心她会嫌弃。
    石青霞只得接过，她嘴上道谢，但暗中又全盘否定，她都要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垃圾砸傻了。
    她躲进卫生间，关上了门，先将手里的衣物毛精全都放到架子上，然后思考了一秒，又回身在门把上扭了一下，门锁里发出「咔哒」的声音，她胆战心惊，只祈愿外头的徐扬祖没有听到这声音。
    徐扬祖当然听到了，但他不是有意去听的。他快步走开，连客厅都不能待，直接进了卧室。一进去他就把房间的门关上了，但想想这样做好像更是别有意味，便又把门大敞着，他隐隐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臭味，干脆连窗户也都全部敞开。

 第21页

    室内盪起一丝微风，穿过他的身体，飘入了客厅。
    徐扬祖跟随风的方向，遥望着客厅，他忽然感到自己所处的空间被谁从这个房子里隔离出去了，外头是绿洲，他这里是沙漠，外头是和平国度，他处在战乱中。状况糟糕至极，但希望似乎也近在咫尺，他干脆坐到地上，静静的分辨着耳朵里时远时近的轰鸣。
    石青霞在卫生间里也不太自在，脱衣服前她警觉地四处看，她知道她这个行为不太好，多余，但她就是忍不住。她洗得很快，水非常热，但她不觉得烫。
    洗完澡之后她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但在穿上了徐扬祖的衣服后她朝镜子里看了一眼，汗毛一下都立起来——像批了张别人的皮。她往里扯了一下衣领，遮住了露出来的内衣带子，她的里头的内衣都没换，这个澡还是白洗了，她已经决定回家还是要再洗个澡，从头到脚。
    石青霞最后对着镜子匆匆地整理了一下，确认没有任何不妥才出来，不过徐扬祖却不在客厅，她走了几步才发现他坐在卧室门口，背靠着门，垂着头，已经睡着了。
    石青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叫醒他，她要走了，也许趁他睡着了走更好，何必打扰他呢？可她还有一些事没做，比如和他道谢，比如麻烦他找个袋子来装她的脏衣服。她看着徐扬祖神色宁静的脸，他随着唿吸一起一伏的肩膀，还有他已经沾了灰的袜子，感到为难。
    最后她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把他推醒了。
    徐扬祖睁开了眼，他眼中一点困意都没有。
    「我洗完了，你快去洗吧。」石青霞带着歉意对他说。
    徐扬祖点点头站了起来，石青霞正打算开口说自己要先走，他突然说：「等我洗完就送你回去。」
    「不用了。」石青霞赶紧说。
    可徐扬祖就像没听见，径直去衣柜里翻找换洗的衣物，她瞥了一眼，不小心看见了一条男士内裤，忙转过身去了客厅。
    徐扬祖去洗澡，石青霞就只得干坐着，卫生间里传出的水声非常清晰，她不好意思细听，再次陷入自我审问中，她是怎么坐在这里的？到底是怎么到这步的？她怎么会在徐扬祖家里在听他洗澡？她可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就算在她最喜欢他的时候。
    少女会想像自己意中人踏着七彩祥云，但绝不可能想像他要洗澡。
    倒不是说她喜欢不洗澡的男人，但是十几岁的时候，谁会爱一个具体的，翔实的，有吃喝拉撒种种生理需求的人？
    听上去她的感情脆弱到只需要一个屁就可以崩没，但事实上，当时她忍受了一些更私密更兇险的难堪，最后到不得不放弃的地步时，她迅速地成长了。
    从喜欢到讨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石青霞当然记得，并且永远不会忘记，但她忘了自己说过要恨徐扬祖一辈子，她连自己说过「恨」这个字都不记得了，不过就算记得她也会体谅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有旺盛的生命力，情感汹涌又极端，总要夸大夸张地表达自己，她当时还认为自己会喜欢他一辈子呢，不也没做到吗？
    问出「你还讨厌我吗？」的徐扬祖才是真的叫她不能理解，明明当初他也没有把她的喜欢当真，现在怎么能把她的讨厌当真呢？这不公平。
    而且现在她的确不讨厌他了，这并不是骗他，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他不过就是不喜欢她而已。
    石青霞正想着，卫生间的门开了，徐扬祖走了出来，整个人都湿淋淋的。
    「等我擦干头髮就走。」他说。
    石青霞点头：「没事儿，你擦。」她觉得自己的态度自然了许多。
    徐扬祖就坐在桌子旁，拿着毛巾擦头髮。
    石青霞刚要找个话题，徐扬祖就问：「你打算怎么办？」
    他问的是今晚的事。
    「没想好。」石青霞说，「要么认怂，要么就再和他打一架。」
    徐扬祖道：「带上我姐。」
    石青霞笑道：「那肯定。」
    「我也来帮忙。」
    石青霞立刻道：「三对一这不可能不赢。」
    徐扬祖笑了笑，放下毛巾起身道：「走吧。」
    石青霞站起来走到门口去换鞋，徐扬祖就站在旁边看着她。
    「你头髮干了吗？」石青霞边穿鞋边问他。
    徐扬祖望着她的发顶轻轻「嗯」了一声。
    石青霞直起身对他笑道：「困了吧？」
    徐扬祖迎着她的眼神：「有点儿吧。」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延迟了几秒才传到他的耳朵里。
    石青霞没有说话，她一直微微笑着，只是为了缓解一下他们之间无法消弭的尴尬气氛。
    徐扬祖转身打开了大门，他站在门边，让她先出去。
    石青霞从他身边走过，肩膀擦过他的胸口。
    徐扬祖忽然意识到，这是自从那个吻之后，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
    他看着石青霞盪起的发尾，感到自己悬挂其上，她迈出一步就将这么多年的时间从他身上激盪起，但其中所有发生过的情节都模煳不清，他也无意去寻找，笼罩他的只剩下某种情绪，这情绪一直在他最深处沉沉浮浮，他的生活早就被这种情绪影响了，只是他不敢承认而已。
    他没有再犹豫，跟着她走了出去。
    第13章 温柔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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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霞回家后又洗了个澡，还顺手把徐扬祖借她的衣服洗了，洗完后她精神百倍，上床熬到外头蒙蒙亮才睡着。这一觉直睡到下午，中途王慧光进来推了她几回，她都不起来，气得王慧光打了她几下，她醒了之后还看见大腿上有个淡淡的红掌印。
    石青霞一边抱怨她妈手狠一边下了床，她一出房门就看见桌子上罩着的饭菜，王慧光人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斜都不斜她一眼，石青霞一笑，连忙去洗脸刷牙。
    洗漱完之后她坐到饭桌边，她一落座王慧光也过来了，稳稳坐在她对面。
    石青霞问：「你还没吃？」
    王慧光摇头：「你别管我，我有事儿问你。」
    「什么事儿？」石青霞边说边夹起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里，立刻对她妈感激涕零，「好吃！」她不吝称赞。
    王慧光没什么反应，问她：「你晾窗户外头那两件衣服，谁的？」
    石青霞看着她笑：「你以为谁的？」
    「我不以为。」王慧光说。
    石青霞没兴趣再逗乐，她爽快答道：「徐扬祖的。」
    王慧光脸色很严肃：「你昨晚穿他衣服回来的？」
    「是啊。」石青霞语气格外轻松，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王慧光却不这么想，她语气深沉：「有句话叫事不过三。」
    「什么？」石青霞懵了。
    王慧光盯住她：「你是不是对徐扬祖有什么想法？」
    石青霞翻了个白眼，低头扒口饭又骂了句「神经病」。
    王慧光道：「那就是他对你有想法？」
    石青霞不耐烦道：「你别乱说了行不行，你觉得可能吗？」
    王慧光刚要说话，石青霞突然放下筷子发起了脾气。她说：「你是不是非要把我弄的不敢出门，像个怨妇似的，见到男人就躲就怕才舒心，我离了婚就该做个可怜样？我正正常常的和人交往你为什么总得往那头想？你无不无聊啊？」
    王慧光不解道：「你发这么火干嘛？我说什么了？我不是关心你吗？」
    石青霞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王慧光却一脸委屈忍耐地看着她。
    对啊，她是没说什么，她说的都是她会说的，该说的话。
    石青霞深吸口气，拿起筷子利索说了句「对不起。」
    王慧光被她这句对不起吓了一跳，她不习惯。
    石青霞见状又很愧疚，她强笑道：「你看，你别老让我像个神经病行不行？」
    王慧光看她一眼，小声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像个神经病。」
    石青霞的愧疚立刻又烟消云散。
    吃完饭石青霞自己洗了碗，王慧光进了房间关着门不理人，还在生气。石青霞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刚要走就接到了徐晓丽的电话，她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激愤非常，放话说今晚要和她一起去暴打地痞。
    石青霞问：「徐扬祖告诉你的？」
    徐晓丽听到她提起徐扬组更生气了：「他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不知道上去给你帮忙！」
    石青霞忙解释：「帮了帮了！」
    徐晓丽道：「他帮什么了？」
    石青霞语塞，她也不知道徐扬祖说了什么，他要没提的事儿她也不方便说。她觉得他应该没和徐晓丽说她去他家洗澡的事儿，她希望他没说。
    徐晓丽不甘道：「可惜我不在，我在那王八蛋还能跑？」
    石青霞顺势问道：「你昨晚去哪儿了？」
    「带方思睿去他爷爷家吃饭了。」徐晓丽勐地一拍大腿，「对了，今天方先锐回来，我叫他想想办法！」
    「不用！不用麻烦他。」石青霞一口拒绝，她不愿意为这事找人，再说她和方先锐也确实不太熟。
    徐晓丽却不觉得这有什么：「没事儿，他认识的三教九流的人多，搞得定。」
    石青霞说：「真不用，我准备去报警。」
    「报警干嘛？我都说了让···」
    「把手机给我。」
    徐晓丽转头一看，徐扬祖站在门口，他刚才突然跑到她家来，跟她说了昨晚的事之后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困得像三天没睡觉似的。
    「给你干嘛？」徐晓丽莫名，「我和石青霞打电话呢。」
    「我知道，我有话和她说。」
    「你和她说话？你要说什么？」徐晓丽听得更煳涂了。
    徐扬祖没回答，直接走了进来，徐晓丽躺在床边，手机开着扬声器放在床上，他直接拿起来就出去了。
    「欸！你等等！」徐晓丽忙跳下床跟出去。
    她跟在徐扬祖的身后，听到他说「是我···你先别报警，今天上午我去见了那个人，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徐晓丽忍不住插嘴：「你见谁了？」
    徐扬祖回头看她一眼没理她，嘴里应着：「没关系···不用谢···好···不用送来，我自己去拿···好，好，再见。」
    徐扬祖挂断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了徐晓丽。
    徐晓丽盯着他一脸怀疑地问：「你到底搞什么鬼？」
    徐扬祖哭笑不得道：「你就不能把我想得好一点儿？」
    徐晓丽瞪他一眼，问道：「你给石青霞帮忙了？」
    徐扬祖点点头。
    徐晓丽一头雾水：「你这回怎么这么热心？」
    徐扬祖淡定得很：「你不是跟她说我变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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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晓丽道：「那也不至于好到这个份上。」
    徐扬祖没说话，就笑了笑。
    徐晓丽感觉更古怪了，但她也没再问下去。
    徐扬祖走到门口换鞋，准备走。
    徐晓丽问：「你去哪儿？」
    徐扬祖答：「去见个人。」
    「见谁？」
    「陈悦。」
    陈悦快下班的时候接到了徐扬祖的电话，约她待会儿一起吃饭。
    「我提前来接你，不用急。」他还是一贯的体贴，但是陈悦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别的东西，她猜测着徐扬祖的意图，突然忐忑起来。
    俩人见面后徐扬祖说的第一句话是：「吃完饭我就送你回去。」陈悦听得一愣，她清楚地看到了徐扬祖眼中流露出的歉意，她心里突然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
    陈悦平静下来。
    到了餐厅后徐杨祖没有问她要吃什么，他点的都是她喜欢的，他记得她的口味。
    陈悦望着他，她发现自己并不难受，她好像也预想过这个情景，她已经排练过了这齣戏，她很从容，也很灵敏，而且餐厅里正在放一首她喜欢的歌，总之，她觉得这件事不值得失落。
    她甚至能自如地对徐扬祖说：「如果你要说什么，能不能等我吃饱后再说？」
    徐扬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和慌乱，只说了声「好」。但他欣赏的目光差点让陈悦真的恼火起来，她觉得他把她看低了，她不是笨蛋，虽然也会受骗，但起码要她自己心甘情愿，她冷淡地看着徐扬祖。
    徐扬祖别过脸，没有再看她。
    陈悦吃得不快也不慢，她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怎么在意徐扬祖，只专注在面前的食物上，直到放下筷子她才开口说话。
    陈悦摸着肚子说：「我好久没有吃这么饱了。」
    「吃饱的感觉真好。」她自言自语，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她从没在徐扬祖面前露出过这幅模样，她还没在他面前放过屁。
    徐扬祖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他递给她一张纸巾，附和她的话，说了句「确实」。
    陈悦接过纸擦了擦嘴，又随手扔到桌上，然后她恢復了平时的样子。
    她挺直了背，双手在桌上交握，连脚尖都绷紧了力，她看着徐扬祖说：「我们分手吧。」
    徐扬脸礼貌地停顿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陈悦看出来他吞下了想跟她道谢或者道歉的话，她彻底放松下来，对他说：「谢谢你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徐扬祖说：「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临终道别吗？陈悦嗤笑。
    她说：「也许，但其实找不到也没什么关系，我不会永远困在这里。」
    徐扬祖说：「我知道。」
    他觉得陈悦说出这话来非常合适，他相信她也的确有了计划。
    「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你。」陈悦坦白，「你的确非常好，但是你好像没有用心。」
    徐扬祖小心翼翼地道歉。
    陈悦好奇道：「是我的问题吗？」
    「不是你的问题，请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徐扬祖语气真挚。
    「那就是你心里有别人。」
    「和你想得不太一样。」
    陈悦觉得自己逼问出了真相，她笑道：「我怎么想不重要，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有意建造了一道墙，用你的温柔体贴，你用这些东西迷惑别人，麻痹自己。」
    「我好像听过类似的话。」徐扬祖面色如常。
    陈悦微微一笑，刚才尖锐的氛围陡然松弛下来。
    她说：「对不起，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我现在真的舒服多了。」
    徐扬祖说：「我理解。」
    陈悦望着他想：你当然要理解，因为我说的是对的，因为你没爱上我。
    她故意问道：「你还愿意送我回家吗？」
    徐扬祖说：「别把我想得太小气了。」他起身，拿起她放在桌上的包递过来。
    陈悦接过，对他客气地一笑，站起来走了出去。
    第14章 面前人是谁
    把陈悦送回家之后，徐扬祖就去了石青霞家。
    王慧光热情地欢迎了他，反倒是石青霞脸色不太好。
    王慧光把徐扬祖让到沙发上坐下，把水果摆到他面前叫他拿，徐扬祖看了眼石青霞，拿了一个苹果。
    王慧光见状笑开了花，石青霞却转身走了。
    她从房间里提出一个纸袋子，里头装的是徐杨祖的衣服。
    石青霞提着袋子走过来，对徐扬祖道谢，然后就说：「你还有事吧？我不耽误你了。」
    徐扬祖接收到了信号，尽管不明所以但他还是顺从地站起来。
    他对王慧光说：「阿姨，那我先走了。」
    王慧光想留他，但是碍于石青霞的脸色把话又憋进了肚子里。
    「好，以后有空再来。」她说。徐扬祖点头说好。
    石青霞控制着脸上的表情。
    「你送送人家。」王慧光看向她。
    石青霞没理她，扭头对徐扬祖道：「走吧。」
    徐扬祖一无所知，石青霞等他转身之后狠狠地瞪了王慧光一眼。
    王慧光根本没注意到，她带着窃喜的神色望着徐扬祖的背影。
    石青霞简直想一脚把徐扬祖踹飞，飞出她的家门，飞到王慧光的视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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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扬祖的车还是停在老地方，垃圾山已经快和车子齐高，味道也更浓烈。
    石青霞只想快点回去，她把袋子递给徐扬祖，他接过袋子却没有立刻上车，而是和她闲聊起来，石青霞悄悄憋住气，同时忍不住疑心徐杨祖是不是鼻子堵了，他闻不到吗？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
    徐杨祖问她今晚有没有空，石青霞还没回答，他又说：「我听我姐说你今晚不摆摊。」
    石青霞察觉出徐扬祖的态度有些不寻常，不过她又觉得肯定是自己多想。
    徐扬祖说话时一直看着她，石青霞想，他肯定看了很多什么「和人谈话时一定要直视着他人双眼，这样才礼貌的」鬼话，可他做得也不对，他的眼神让她觉得很有压力。
    她不得不把目光飘到他身后的车上。
    她争取让自己听起来很热情：「是，本来准备去趟派出所的，什么东西都没准备，现在再弄也来不及了。」
    她说完瞥见徐扬祖欣然一笑，好像很开心她摆不成摊儿似的。
    「那一起吃个饭吧。」徐扬祖说。
    石青霞虽然不太情愿，但嘴上还是爽快答应道：「好，我本来也打算请你，地方你定，现在家里哪里好吃我都不知道。」
    徐扬祖说好，他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石青霞愣了下才明白过来，连忙道谢然后上了车，她本来打算去后头坐。
    石青霞坐下来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拖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朝自家窗户那儿张望。
    王慧光正像只秃鹫似地伏在窗户边上盯着这边。
    石青霞立刻打消了回去换双鞋的念头，她端坐在车上，背靠着椅背，脸色冷淡，绝不让王慧光如愿。
    徐扬祖上来时注意到她的反应，胸口处像是被人狠狠捶打了一下，刚才的喜悦荡然无存。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如果你真的体谅她，你就不该勉强她。」
    他是在勉强她，他清楚地知道这点，她想拒绝他，但他堵住了她的退路。
    他一如既往的卑鄙，却还是想求得她的原谅。
    「她已经不在意了」，那声音又说。
    可为什么我还不能释怀？他问。
    那个声音再不说话了。
    车子驶出小区之后石青霞其实就恢復正常了，但是她发觉了徐杨祖好像又有意沉默，她也不好打扰他，只能也一言不发，这就导致俩人在车上一句话都没说上。
    这就搞得石青霞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徐扬祖相处，她分不清是他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总之她觉得他们其实应该保持距离，这对他们俩来说都更舒服。
    「你要吃什么？」他们坐下后，徐扬祖把菜单推到她面前，让她点菜。
    石青霞忙说：「我都可以，你点吧，点你爱吃的就行。」
    徐扬祖摇头说：「不用管我，你点。」
    石青霞很痛苦，她猜自己这顿饭肯定是吃不饱的。
    她拿起菜单，边看边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渡过这一难关。
    要不把徐晓丽叫来？她在气氛肯定会好一点。可那样是不是太明显了一点？石青霞还有顾虑。
    徐扬祖和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朋友的。
    石青霞正想着，徐扬祖忽然开口道：「我记得你好像是10年结婚的？」
    石青霞答道：「不是，09年结的，10年生的孩子。」
    徐扬祖笑道：「对，我老记错。」
    石青霞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知道徐扬祖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这种话题她和他姐聊没什么，跟他聊就别扭得很。
    可徐扬祖像是感觉不到她的别扭，他自顾自地往下说。
    「你结婚时我姐好像没去，她当时在和方先锐吵架。」
    这些事石青霞都知道，但她现在只能安静地听着他往下说，内心煎熬。
    「对了···」徐扬祖的话被过来收菜单的服务员打断了。
    服务员问他们点好菜没有，石青霞只得匆匆选了一个套餐，徐扬祖也没有异议，但他的表情很低沉，不太满意，石青霞却松一口气，她以为徐扬祖会就此打住。
    可他没有。
    服务员走后，他接着说：「你是不是在s市办的婚礼？」
    石青霞说是。
    他又说：「我去过那里。」
    石青霞只得说：「哦，那边空气还挺好的，你去海边玩了吗？」
    徐扬祖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
    「我去过你的婚礼。」他就像被拔掉了塞子的酒瓶，本该小心珍藏起来的美酒，现在汩汩地往外流淌着。
    石青霞吃了一惊，显然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你来过？」
    「我以为你看到了我。」
    「你坐在哪儿？」
    「我还和你对视了一眼。」
    石青霞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徐扬祖现在肯定了，那一眼只是是他的错觉。
    婚礼上所有人都在看新娘，但新娘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石青霞带着歉意说：「当时人太多，你应该和我说一声。」
    徐扬祖没有说话，他回忆着她婚礼时的情景。
    他不记得人多不多，他只记得自己当时的感觉，他当时感觉···像站在山顶上，一览无余，但空气稀薄，头晕目眩，过后心有余悸。
    「非常糟。」他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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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石青霞只看见他嘴动却没听到他的声音。
    徐扬祖说：「你是09结的婚，10年生下女儿，对不对。」
    石青霞点点头：「对···对···」她被徐扬祖说得都有点儿不确定起来。
    「我都去祝贺了你。」
    「···谢谢你。」石青霞在椅子上局促不安地挪了下位置。
    她感觉她的腿上好像爬满了蚂蚁。
    「你生完孩子之后回家坐月子，我姐去看了你。」
    「对，你还包了红包让她带来。」
    徐扬祖说：「红包上画了一个老虎。」
    石青霞又接不上话，她怎么会记得十年前收过的红包上写了什么？她可能只记得红包里有多少钱。她真的想了一下，可惜也没有想起来，她只记得徐晓丽包了一千。
    服务员终于端着菜出现了，石青霞简直想求他留下来不要走，他可以坐在她身边。
    她看着对面的徐杨祖觉得很不安，她觉得他好像遇到了很严重的困难，她想偷偷给徐晓丽发个信息，把她叫过来。
    石青霞犹豫着起身，她说：「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徐扬祖点了点头，他看着石青霞的背影，突然有点清醒过来。
    她一走，他就失去了语言，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愿意回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总是自私地对待她，他为什么不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她，拿出他的礼貌，他的体谅，他那种···虚伪的包容和关怀，好像他在乎一样，好像他永远不会有任何困惑一样。
    石青霞很快就回来，徐扬祖注意到她坐下时，把椅子往外拖了一下，右手在左手的手臂上抚了一下。
    「对不起。」他觉得自己该为她这个下意识的行为道歉。
    「啊？怎么了？」石青霞再次被他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徐扬祖说：「没什么，我其实就是想说这句话。」
    他看着她：「我该和你道歉。」
    石青霞问道：「为什么？」
    「为了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石青霞脸上露出厌烦的表情，但她很小心的掩饰了，把厌恶修饰为惊讶，然后迅速地再转变为宽和。
    她说：「哦，以前的事，哪都是多久前的事了，你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徐扬祖说：「但我上次没有道歉。」
    石青霞失笑，她不习惯接受如此郑重的歉意，她有些慌乱，为了缓解她开了个不太合适玩笑，她几乎就是在胡言乱语，她说：「徐扬祖，你是不是失恋了？你今天好不正常。」
    石青霞发誓她只是随口一说，她死也没想到徐扬祖居然说：「我今天的确分手了。」
    他朝她看一眼又补了一句，脸上带着笑：「不过我很正常。」
    不过石青霞不太信，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太正常。
    刚才的那些话，还有他的「道歉」，这都不像徐扬祖会做的事，起码不是过去的徐扬祖会做的。
    至于此刻坐在她面前的徐扬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点儿都不了解。
    第15章 转瞬即逝
    石青霞感觉自己被拉入了一个非常规的情境，徐扬祖非常投入，她明白他想表达歉意，但是对她来说，她只有一种被别人翻旧帐的感觉。
    她暗暗嘆气，毕竟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如今生活里有更严重更难以解决的困难，这些事现在实在是不值得一提，她不知道徐扬祖为什么这么执着。
    「我真的忘了。」她再次重申，「你不用道歉，真的没必要。」
    她看着徐扬祖，想像这个这个事情如果不是发生在此时，她会是什么感觉。
    要是五年前听到他说这些话，她可能会哭，要是再年轻一点，她可能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她会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愤怒地起身离开，走之前还要放两句狠话，报復一下徐扬祖，夸大自己的感受和痛苦，让他更加于心不安，希望他终生有愧。
    但现在她没有那种动力了，而且她也很怀疑「终生有愧」这件事的真实性。
    一切都是转瞬即逝的，这可能才是世间的最大真理。
    「这些事我忘了，哈哈，你怎么还记得？」石青霞边说边觉得这些话耳熟，好像她上次已经说过了，徐扬祖的表情似乎也和上次一样，但又好像有些细微不同，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她忍不住频频朝门口张望，希望徐晓丽赶快出现。
    「不不不，是我该和你说对不起，当年我真的很幼稚，我也有问题，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我没有怪你···」石青霞后来真的有反思，她当年对徐杨祖表达好感的方式，现在想来其实和那些「喜欢她就欺负她」的小男生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换位思考一下，她也会讨厌这样一个人。
    「你真的不用道歉，不用，哈哈···」石青霞内心大喊「stop！」戴得牢牢的成年人淡定面具摇摇欲坠，她抓着勺子，无意识地在碗里搅来搅去，整个人都快焦虑了。
    徐杨祖默默看着石青霞，他听懂了她的意思，她已经不需要他的歉意了，这迟来的歉意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已经在他看不见不知道的地方把这些事消化掉了，她当时到底在想什么，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他该住嘴了。
    但他停不下来，他有种冲动，想在她面前把自己剖开，他希望她能透过他的张开的嘴，穿过他的喉咙，直接抵达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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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开始我真的有点讨厌你，后来···就没有了，一点儿都没有，我···」
    他的话被打断了，石青霞忽然站起来沖他的身后招手，她脸上的慌乱不见了，眼神发亮。
    他回头一看，徐晓丽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徐杨祖苦笑了一下，他知道是谁把她招来的，徐晓丽是她的救兵。
    他转过头看向石青霞，她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和轻松，和刚才截然不同。
    徐晓丽过来后，石青霞起身让她坐下，她则坐到了里面，这下就是徐家姐弟俩面对面。
    徐晓丽开玩笑道：「徐扬祖，怎么你给人帮个忙还要人家请你吃饭，你好意思？」
    徐扬祖笑了下没说话。
    石青霞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本来我就打算请他，顺便也请你，大家一起也热闹点···」她越说越乱，几乎快语无伦次。
    徐扬祖也不想再看她和徐晓丽拼命使眼色打暗号的样子，只好用了和她刚才一样的藉口，起身暂时离开了。
    他一走，石青霞就长松一口气。
    徐晓丽看得好笑：「有这么尴尬吗？吃个饭而已，还非得把我叫来，你原来也不怕他啊？」
    石青霞只得干笑搪塞，她是用「怕尴尬」这个理由把徐晓丽叫来的，她总不能实话实话说「因为你弟弟一直跟我提陈年往事太吓人了，我不想听才叫你来救场的」吧。
    她要说了徐晓丽要不就是哈哈大笑要不就是觉得匪夷所思。
    这事的确是不太正常。
    「噢，对了！」石青霞突然抓住徐晓丽，神色兴奋。
    徐晓丽吓一跳：「怎么了？」
    你弟弟好像分手了。
    这话到了石青霞嘴边她又醒过神来，这事儿好像不该由她来告诉徐晓丽，这是徐扬祖的私事。
    「说话啊？」徐晓丽催促她。
    石青霞把本来要说的吞回肚子里，生生拐了个弯儿：「我想问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有啊。「徐晓丽懵懵地点头。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摆摊儿？」石青霞问。
    徐晓丽翻个白眼，挣开她的手：「这还用你说，我本来就要去。」
    石青霞一笑。
    徐扬祖回来时，对面两个女人聊得正欢。
    他坐下来，见徐晓丽面前空空如也，就又叫来服务员替她点了餐，后面他也没在再开口，只听着她们聊天，偶尔徐晓丽问他一句，他才说话。
    徐扬祖感觉自己非常多余，但他又不想走。
    他听到徐晓丽问石青霞佩佩什么时候来。
    佩佩是石青霞的女儿，他一次也没见过，但有时也从徐晓丽这里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前夫叫什么他也知道，他再想一想，甚至依稀能记得这个男人的长相。??
    「她放暑假就过来。」石青霞说，她听起来很高兴。
    「那好，方思睿也有个伴儿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山上玩儿，那边建了山庄，听说不错，欸，」徐晓丽转头看向对面，「你是不是去过？」
    徐扬祖回过神来，答道：「学校组织去过。」
    徐晓丽说：「那到时候你开车带我们去吧。」
    徐扬祖说好，他看向石青霞，她躲开了。
    吃完饭之后，徐扬祖负责送她们回家，虽然徐晓丽的家离这里更近，但他选择先送了石青霞，他看得很清楚，她现在不想和他独处。
    「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点鱼带回去。」下车时石青霞说。
    徐晓丽瞭然：「你爸又去钓鱼了？」
    石青霞抱怨道：「烦死了，天天钓，都吃不完，冰箱里都给他堆满了。」
    徐晓丽说：「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去，我去看看阿姨。」
    石青霞忙按住她：「不用看不用看，她好得很，你去了她又要唠唠叨叨。」
    徐晓丽一笑，她也算是对王慧光有点了解的，她要是进去王慧光可能真的会拉着她数落石青霞，等她走后还要拿她做例子来教育女儿。
    「这地方几十年都没变样儿。」石青霞进屋后徐晓丽坐在车里朝外头张望，「以前还是个好地方，现在不行了。」
    徐扬祖跟着她一起往外头看。
    徐晓丽看他：「要是哪天拆了石青霞家就好过了。」
    徐扬祖没说话。
    石青霞出来了，手里提着两个红色的塑胶袋。
    她说：「回家就放冷藏里冻着，鳞都颳了，我爸都弄好了。」
    徐晓丽接过放在脚边，问：「哪一袋是我的？」
    石青霞笑道：「都一样，你们自己分。」
    她终于朝徐扬祖看了一眼。
    他没有看鱼。
    车调头之后，石青霞就回了家。
    她换了双拖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王慧光终于从窗户边走过来，问她：「人家说没说什么？」
    石青霞道：「说什么？说你这鱼好。」
    王慧光坐到她旁边说：「这鱼是好，都是你爸在野塘钓的，比人工养的新鲜，味道也好，熬出来的汤都跟牛奶一样白。」
    石青霞「嗯」了一声。
    「这些你说了没？」王慧光生怕人家慢待了她的鱼。
    石青霞只好答：「说了。」
    王慧光满意了些，不过她还有问题。
    「你和徐扬祖去哪儿吃饭了？」
    「就万达商场那边，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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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了什么？」
    「饭。」
    「他请客？」
    「对。」
    石青霞这次请客没请成，她和徐晓丽聊天时徐扬祖就提前去把帐结了。
    王慧光若有所思，表情深沉。
    石青霞警告她：「你别瞎想。」
    王慧光瞟她一眼，没理她。
    石青霞感觉胸口憋着口气，无处发泄，她左看看右看看，拿起遥控器往桌子上一拍。
    「你又发什么病！」王慧光骂道。
    石青霞这才满意，这才是她妈。
    「别动歪脑筋。」她逼近王慧光，直愣愣地瞪着她。
    王慧光推开她大声道：「我动什么歪脑筋！有你这么跟自己老娘说话的吗？」
    石青霞眯起眼盯着她。
    王慧光承受不住，气鼓鼓地站起来回了房间，边走边小声骂道：「神经病」。
    石青霞赶紧站起来跟在她身后，她今天就要让她妈也尝尝这个滋味儿！
    王慧光跑进房间回身要锁门，石青霞还要往里闯。
    「你烦不烦！」王慧光用力抵住门不要她进来。
    石青霞也不说话就非要往里挤。
    母女俩在门边对峙了半天，王慧光怎么有石青霞力气大，眼看就要不敌。
    她突然灵机一动，痛唿：「哎呀，腰！腰！」
    石青霞立刻松了力。
    「没事···」石青霞话还没问完，门就在她面前「砰」一下关上了。
    石青霞愣了下，反应过来大叫：「鼻子差点被你撞断！」
    门里传出王慧光声音，听上去很得意，她说：「断了活该！」
    石青霞气得勐拍门。
    王慧光理都不理，躺到床上，拿出手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刷起了视频。
    门外石青霞脸色一变，连忙捂着耳朵跑了。
    第16章 不合适
    这边徐扬祖也把徐晓丽送回了家。
    「你不上去？」徐晓丽问。
    徐扬祖摇头：「不了。」
    徐晓丽也没再说什么，提起袋子就要下车。
    徐扬祖提醒她：「有一袋是给我的。」
    徐晓丽问：「你拿去干嘛？」
    「吃。」
    「你又不做饭，怎么吃？」
    「生吃。」
    徐晓丽瞪他半天，最后留下鱼骂骂咧咧地走了。
    徐扬祖提着一袋子冻成坨的鱼回了家，袋子沉甸甸地，这让他感觉很踏实，好像总算收穫了点什么。到家后他把鱼放进冰箱，然后心血来潮去厨房到处翻了翻，看了看，这里很少有人进来，曾经也有人想给他做饭，可惜苦于器具都不齐全只能作罢，陈悦也曾要他往厨房里添置些东西，她说他的房子太空，但他当时并没有同意，现在他却突然感到冷清，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决心要做出一些改变来。
    先从厨房开始。
    他下了楼，开车去了超市，买齐了锅碗瓢盆，还有其他必需品，空气炸锅实在令人无法抗拒，他还买了两个抱枕，预计放在沙发上，他老早就觉得沙发坚硬，一点儿都不配「沙发」之名。
    也许可以换个沙发，徐扬祖想，他犹豫了半天，最后又放弃了。
    回到家之后，他将抱枕放在沙发上，先摆在正中间，看了看觉得不好，又一边摆一个，还是不够好，反而显得屋子里更寂寥，最后只好将抱枕随手一扔，掉在哪儿是哪儿吧。
    放好抱枕后徐扬祖就进了卧室，他从里头拿出电脑，人坐到沙发上，将一个抱枕垫在膝盖上，然后将电脑放上去，他听到了隔壁家厨房传出的声响，油在锅里炸裂的声音，筷子磕在碗上的脆响，香气也随着声音飘过来，伴着这些，他点开一个教人做鱼汤的视频，专心看起来。
    而在这顿让人神伤的饭之后，石青霞的烧烤摊终于太平下来了。
    再没人往她的摊位上扔垃圾了，那个小混混也没再露脸，另有个生面孔的男人把「摊位费」给她送退了回来，还给她道歉。石青霞并不是全然开心，她感觉很复杂。
    金镯子大姐悄悄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门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金镯子大姐反而宽慰她：「这有啥，小地方就是认脸认人情，总比什么都认钱好。」
    徐晓丽也同意这话，她说她也遇见过这事儿。
    「就现在这个店面，租给我之后有人又出了高价，房东就反悔了，叫我把店面让出来，说给我退钱，我当然不肯，凭什么呀，第二天玻璃就都砸了，最后也是找方先锐他爹帮忙找人摆平的。」
    石青霞这才发觉家乡比职场更激盪，她还在学习如何适应。
    不过她也清楚自己一向是个没有什么斗志的人，只会求生，不想求胜。
    「你就是懒！」王慧光犀利点评，「就只愿意干自己想干的，一点不现实。」
    这话石青霞没法儿反驳，她甚至还能举出几个例子来证明这句话是对的，王慧光毕竟是她妈，她还是了解自己生了个什么东西的。
    可「不现实」有错吗？她也承担了责任，她也没有因为这个伤害过任何人。
    关明听到这句可能要跳出来骂她了，但石青霞也想好了要如何反驳。
    但还有一个人大概是石青霞永远无法反驳的，如果这个人将来哪一天说她因为她而受伤遭难，石青霞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这个人今年才十岁，但这个将来也许不会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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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霞点开了女儿新头像，图片上是一只彩铅涂的小鸟，是她自己画的。
    她把图存下来，然后给女儿发了条信息。
    「画得很好。」
    那头寂静无声。
    石青霞往上翻，都是她发的，女儿一条都没有回覆，自从她回来之后，她们只通过几个电话，关明他妈已经过来帮他照顾孩子了。
    她打电话问过关明是怎么回事，关明说学校不准带手机。
    「那回家呢？你是不是故意不让佩佩和我说话？」石青霞质问。
    关明气道：「你少血口喷人！佩佩每天回家还要做作业，周六周日都要去学画画，还要补课，哪有时间天天看手机？倒是你，别没事就来打扰孩子！她不需要你的关心。」
    关明话说得很难听，但石青霞听了却直笑，她说：「看来离婚也有好处，起码你现在知道佩佩天天在干嘛了。」
    关明当即就挂了电话，石青霞也不生气，离婚后她对关明的怨气全都没了，有时甚至觉得他挺可怜的。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松下来了，就像一根反着拧的绳子终于又慢慢解开了。」她告诉徐晓丽。
    徐晓丽没回话，她正在忙着扇火，她隔几天过来给石青霞「帮忙」。
    徐晓丽扇得太勐，火一下子蹿起来，上头的东西就焦了。
    石青霞忙让她坐下歇歇。
    徐晓丽放下扇子坐到小凳子上，被火烤得一头大汗。
    现在已经是夏天了，一动不动都热，更何况待在一个火堆边儿。
    「我要吐了。」徐晓丽扯着衣领子说，「动感单车都没这个累。」
    石青霞给她拿了瓶水，她现在也搭着卖点饮料，拿个泡沫盒子装着，里头包着冰块。
    「夏天的烧烤摊就是个迷你版的火焰山，这个」徐晓丽踢了下地下的扇子，「就是那个假芭蕉扇。」
    石青霞边加炭边点头，她前胸后背也是汗湿了一大块，但她倒不觉得多难受，她现在皮实多了，也可能是习惯了。
    徐晓丽建议道：「要不你换个别的干吧，推个车子去学校门口卖奶茶也挺赚钱。」
    石青霞问：「你会做奶茶？」
    徐晓丽胸有成竹：「这有什么难的，网上一搜都有教程，照着做就行。」
    石青霞说：「等你做出来我试试。」
    徐晓丽一口答应。
    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石青霞忙的时候，徐晓丽就在边上玩手机，也没什么不自在。
    烧烤摊儿现在的生意其实还行，石青霞干得越来越有劲儿，就是累。
    不过这种纯粹□□上的累某种程度上对她来说是好事儿，她很久没有失眠了，每天晚上回家洗个澡的功夫她都能睡着。
    徐晓丽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道：「我得走了，我儿子下课了。」
    方思睿也参加了个兴趣班，每天放学后都去。
    徐晓丽说：「我觉得他可怜鼓动他别去，他还挺不高兴，他爸听说后说我还不如个孩子上进。」
    石青霞说：「难得他居然喜欢。」
    徐晓丽嗤笑：「跆拳道你说他喜不喜欢。」
    石青霞笑个不停：「难怪难怪，小孩儿都喜欢这个，佩佩也想去学，不过关明不肯，说不适合女孩子。」
    徐晓丽说：「有什么不适合的，女孩儿才更该去学，将来防身。」
    石青霞说：「等她来了，让她和方思睿一起去学。」
    徐晓丽正要说话，徐扬祖出现了，手里还牵着她儿子。
    方思睿跑过来围着他妈和石青霞跑来跑去。
    石青霞连忙伸手拉住他，她吓得要命，生怕他撞到架子上受伤。
    「这边儿危险，不能跑。」她和方思睿说。
    方思睿笑嘻嘻的根本没听进去，在她手底下动来动去，跃跃欲试。
    徐扬祖叫他：「方思睿。」
    他一开口，方思睿立刻老实了，答应道：「知道了。」
    石青霞摸摸他的头。
    徐晓丽捏了下他的脸，说道：「你个猴子，非要舅舅念一句紧箍咒才听。」
    石青霞问他要吃什么。
    「土豆，玉米，香肠···」方思睿手指在托盘上一个个点过去。
    徐晓丽刚要说好，徐扬祖就道：「只准点一样。」
    方思睿犹豫了半天，终于忍痛道：「那就香肠吧，但是玉米也好好吃···」
    徐晓丽大手一挥：「那就都要！」
    徐扬祖看她一眼。
    徐晓丽立刻瞪回去。
    徐扬祖转头看着方思睿道：「今天先吃玉米，明天再来吃香肠。」
    方思睿高兴道：「明天还能来吗？」
    徐扬祖点头：「能，但是你要是今天都吃了，明天不来了。」
    方思睿道：「好！那我吃玉米！」
    石青霞忍着笑，徐晓丽小声说：「傻子！」
    烤玉米的时候方思睿就站在边上看，脸都烤红了都不肯坐下，玉米烤好后，他就把凳子搬到边上坐下，转个身背对着人在那儿啃，一声不吭，三个大人就看着他啃。
    石青霞问：「好吃吗？」
    方思睿脑袋动了下。
    徐晓丽看得气不过：「你这吃相！不知道以为我什么都不给你吃呢！」
    徐扬祖说：「也不知道像谁。」
    徐晓丽道：「反正不像我！我小时候可不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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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霞迟疑道：「我怎么觉得有点儿像你，我还记得你当时把课桌凿了个洞，上课时就躲着从里头掏东西吃。」
    徐晓丽故作镇定：「那是早上没吃饭，太饿了。」
    徐扬祖作证：「不过你小时候确实护食得很，你爱吃的菜就不要人伸筷子。」
    徐晓丽很激动：「你少造谣！你小时候才是爱吃独食，有好吃的都偷摸躲着吃，一点儿都不愿意跟人分！」
    徐扬祖没搭话，低头看着方思睿道：「慢点吃。」
    徐晓丽「哼」一声。
    石青霞笑道：「看来方思睿是继承你们家传统。」
    徐扬祖忽然看向她。
    石青霞脸上的笑容一顿。
    「可能是。」他终于承认。
    徐晓丽不肯背这个锅：「就是像你，人家说了，外甥似舅。」
    徐扬祖没说话。
    石青霞忽然想起今天徐晓丽和她抱怨的一番话。
    她说，徐扬祖这辈子说不定要孤独终老了。
    「我妈大早上给我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徐杨祖分手的事？你说，我凭什么非得知道啊？我有不是他妈！他妈也才知道啊！我妈就说我不关心他，大早上把我气得心口疼！」
    徐晓丽骂个不停：「他分了两三个月了，一直瞒着，还是我妈碰见了陈悦她妈，我妈笑脸相迎，以为是准亲家，哪想到陈悦她妈根本不搭理她，还阴阳怪气的，我妈这才发现不对，打电话去问，他这才终于承认，说早就分手了，把我妈气得呀。」
    石青霞说：「你妈没问为什么分？」
    徐晓丽道：「当然问了，人家就是三个字，不合适！每次分手他都是这么个理由，神经病！」
    石青霞安慰道：「分就分了呗，他又不是找不到。」
    徐晓丽冷笑：「我倒希望他别再祸害人了，不过我妈张罗着要给他相亲，说这次要亲自给他挑。」
    石青霞笑道：「阿姨眼光肯定好。」
    徐晓丽撇了撇嘴：「再好也没用，她儿子眼光怪得很。」
    「总算吃完了！」
    这一声把石青霞惊醒，她回过神来，看见徐晓丽正在帮儿子擦嘴。
    「走吧。」徐扬祖朝他伸出手。
    方思睿先牵起妈妈，又过来拉舅舅。
    徐晓丽受不了：「肉麻死你，手上都是油。」
    方思睿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又牵住她。
    徐晓丽哭笑不得。
    「跟阿姨拜拜。」徐扬祖说。
    方思睿听话照做，扬起小脸儿对石青霞道：「阿姨拜拜，我明天再来。」
    石青霞说好，挥手跟他拜拜。
    徐扬祖也抬手跟她拜拜，像是在逗方思睿玩儿。
    石青霞犹豫了一下，只好也对他「拜拜」。
    「明天见。」徐扬祖说。
    石青霞突然心虚胆颤，她悄悄瞥了眼徐晓丽。
    方思睿突然大声道：「明天我还来！」
    三个大人这下一齐看向他，他又得意又困惑，最后害羞地躲到了妈妈身后。
    第17章 谁哭了
    方思睿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徐晓丽把他搂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前头徐扬祖看见了就说：「这小子一吃饱就爱睡觉。」
    徐晓丽说：「小孩子都这样。」她抬头看向徐扬祖，「你小时候也这样。」
    徐扬祖笑道：「难得,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什么样。」
    徐晓丽低头摸了摸儿子的脸说道：「怎么可能不记得。」
    徐扬祖是超生，当时徐家父母为了生他把女儿送到了外地亲戚家, 一直住到要上小学的时候徐晓丽才回来, 回来发现家里有个小男孩儿到处跑, 她这才知道父母生了个弟弟，这个陌生的，嘴角流着口水的小孩儿抢走了她的房间, 她的玩具，还有她的爸爸妈妈，他抢走了她的家，而且为了生他，父母还给她编了个病，说她智力发育不全，还托关系在医院开了证明，她因为这个当时在学校被同学叫弱智。
    这叫我怎么喜欢他？徐晓丽边想边问道：「妈说你和陈悦分手了，你们怎么了？」
    徐扬祖说：「没什么, 就是不合适。」
    「谁提的？」
    「陈悦。」
    「你是不是也推波助澜了。」
    徐扬祖一笑，徐晓丽还是了解他的。
    徐晓丽从镜子里观察他的表情, 她突然语气严肃地问：「徐扬祖，你跟我说实话。」
    徐扬祖说：「什么实话？」
    徐晓丽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徐扬祖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喜欢男的？」徐晓丽说。
    徐扬祖失笑：「你真会想。」
    徐晓丽嗤道：「你每次分手都不伤心, 不管是人家甩你还是你甩人家, 你都说人家多好多好，男的说这话就是心里有鬼，你肯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徐扬祖皱起眉：「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是我姐吗？」亏他刚才还觉得她了解他。
    徐晓丽道：「废话，我要不是你姐我才不管你呢！你爱跟谁跟谁！」
    徐扬祖无奈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要不，你去问陈悦？」
    他有自信陈悦也不会说他一句不好，除了那道「墙」，但是那体悟太私密，陈悦不会和徐晓丽分享。
    徐晓丽往后一靠：「问她？有病，人家别以为我们一家都是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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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扬祖开玩笑道：「你骂我就骂我，别带累爸妈。」
    徐晓丽冷笑一声：「你别以为爸妈这次还会向着你，我告诉你，这次妈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你等着吧。」
    徐扬祖脸上的轻松不见了，他已经听说了徐母已经有了看中的对象，马上就要安排他们见一面。
    徐母听说他和陈悦分手了之后非常气愤失望，说再也不会让他乱来了。
    「这次连爸都发话了，说什么，不成家怎么立业！」徐晓丽幸灾乐祸。
    徐扬祖终于露出烦恼的样子，还抱怨了一句：「他们反应过度，我又不是要出家去做和尚。」
    徐晓嘲笑道：「你这是活该，没人同情你。」
    徐扬祖无话可说，其实徐母在之前已经多次警告他，这次要是和陈悦再没结果，她就要有所行动了，当时他没当真，现在就是狼来了。不过徐扬祖心里也不是很在意，现在谁难道还能凭父母的一句话就和随便一个女人结婚吗？他只是想到要和一个陌生人带着某种目的见面就觉得麻烦。
    他突然想起石青霞来，她在朦胧的光亮中看着他。
    他心念一动，开口问道：「佩佩什么时候来？」
    「佩佩？」徐晓丽看他一眼，「还不知道，可能还要过几天，石青霞说关明这周没空送她过来。」
    徐扬祖问：「她读几年级？」
    徐晓丽答：「五年级。」
    徐扬祖又问：「成绩怎么样？」
    徐晓丽嫌弃地瞟他一眼。
    徐扬祖不解道：「怎么了？」
    徐晓丽道：「我小时候最讨厌你这样的大人，张嘴就问成绩，怎么她成绩不好你就要区别对待？」
    「当然不可能。」
    徐晓丽道：「那你问这个干嘛？和你有关系吗？」
    徐扬祖苦笑：「你就当我职业病吧，我尽力改。」
    徐晓丽没说话，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徐扬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扬祖没有察觉到她的眼神，他看着前头的路灯，想得是石青霞还要多久才收摊。
    他打算把徐晓丽送回家之后再去广场转转。
    这段时间石青霞常常能碰见徐扬祖，这个常常几乎就是每天。
    他来她这儿买烧烤，有时候穿得像出来锻鍊的，有时候又好像是刚下班，衬衫长裤板板正正。
    徐晓丽有时候也在，碰上他来买烧烤就笑话他：「你不是这些不健康吗？怎么自己还吃上了？」
    石青霞也有同样的疑问，不过她不敢问，她还是认为徐扬祖纯粹是看在徐晓丽面子上来照顾她的生意，可能还有点儿···歉意？不过她也懒得去求证这件事儿，反正她赚了钱，至于他什么感受，她不知道。
    徐扬祖还时不时送她回家，他说是顺便，她的自行车塞到他的后备箱里盖都盖不上，像一条舌头从车子内部吐出来，石青霞看着这个画面就十分想笑。
    但她也不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坐徐扬祖的车的。
    王慧光现在每晚都在窗户边趴着，等她回来。
    要是看见她一个人骑着车回来的，她就唉声嘆气，有气无力，第二天一整天对她都没好气。
    要是看见是徐扬祖送她回来的，王慧光就开心，心满意足，第二天还要做两个她喜欢的菜。
    王慧光的心情渐渐好了很多，连人家问她说：「你女儿还待在家啊？」她都能答：「不在家能去哪儿？去你家啊？」 王慧光不是个想得开的人，除非看到希望。
    石青霞想通了，这也没有伤害谁，何不让她过得舒服点儿呢。
    至于徐扬祖，他不是说他对不起她吗？
    石青霞承认，她还是有点儿无耻的。
    周六的时候，石青霞突然就接到关明的电话，说他已经带着女儿上了大巴。
    「不是说下周才有空？」石青霞又惊又喜。
    关明根本不理她，语气毫无起伏：「大概十二点左右就能到，你先提前去车站，女儿自己出来，我不想见你。」
    他说完不等石青霞反应过来就挂了电话。
    石青霞接到这个消息后紧张不已，她在家也坐不住了，干脆早早地去了车站。
    新修的车站宽敞明亮，放了好几排发光的塑料椅子，但只寥寥地坐了几个人，大家还是习惯去旧车站，旧车站又破又旧，但大家都习惯了那里，只要旧车站还在运营，新车站就永远不会坐满。
    石青霞坐在里感觉也是不习惯，还有点害怕，她感觉自己像在等一个远来的客人，这客人曾经和她极其亲密，但是经年不见，现在已经生疏得像个生人了。
    十二点半的时候，一辆大巴在烈日里驶进车站，石青霞连忙起身，要进去时却被人拦住，她这才知道出站口在外面，她现在待得是候车室，她连忙跑出去，人已经陆陆续续出来。
    她远远看到女儿的身影就开始喊，又沖她不断招手。
    「佩佩！这儿，这儿！」
    佩佩看到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石青霞一把抱住她，眼眶突然一热，她感慨万千。
    佩佩却比她冷静得多，她偷偷凑到石青霞耳边说：「爸爸就在我后面！」
    石青霞放开她，抬头看过去。
    有个人正逆着人群往回走，背影她十分熟悉。
    佩佩很高兴地指着那个背影说：「我们去和爸爸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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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佩拉住她的手想让她过去。
    石青霞却没有动，她为难地看着女儿，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父母之间现在的关系。
    佩佩知道什么是离婚，但她知道大人们为什么会互相憎恶。
    「你不想去吗？」佩佩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
    石青霞不忍心，可又不想骗她，她嘆口气，说道：「确实不太想。」
    佩佩神色失落。
    石青霞摸摸她的头。
    佩佩恋恋不捨地朝关明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好吧，我理解。」
    「谢谢你的理解。」石青霞心里发酸。
    佩佩对她一笑，像是在安慰她，她握紧她的手，说道：「我们回家吧。」
    一到家，王慧光看见佩佩开始哭，佩佩懂事地给她擦眼泪。
    王慧光把她搂在怀里，佩佩也张开两只手，尽力把她全包住。
    王慧光就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嘟囔什么「我孙女儿命苦啊！」
    佩佩一听脸上也显出哭相来。
    石青霞就生了气，对王慧光喝道：「你哭什么呀？有完没完！」
    她一吼，佩佩的眼泪就掉来了。
    石青霞只好去哄，哄女儿不算，还要哄王慧光，哄了半天才终于消停下来。
    等这头没事了，石荣忠又从屋子里踱出来，他先瞪了女儿一眼。
    石青霞知道石荣忠肯定一直躲在里头，现在见外面安生了才出来，她爸最会躲事儿了。
    他笑眯眯地拉着孙女儿，说：「走，外公带你去看鱼。」
    「外公钓的吗？有没有红鲤鱼？」佩佩边问边乖乖跟着他走了。
    他们走后，石青霞终于能歇会儿，她坐到沙发上，吐出一口浊气。
    王慧光这时又挪到她身旁，她悄摸摸地问她：「关明说什么了吗？
    石青霞看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起身回了房间。
    她爬上床，趴在枕头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第18章 谁需要谁
    晚上佩佩和石青霞一起睡, 王慧光本来叫佩佩和她睡，石青霞非不让，王慧光很委屈。佩佩说：「我和你睡的话, 外公就没地方睡了。」王慧光说：「外公怎么会没地方睡？外公就和我们睡一起啊。」佩佩一听就摇头说：「不行，这样不好。」王慧光问她哪里不好, 佩佩就说是关明说的。
    「爸爸说我现在十岁了, 可以和奶奶一起睡, 但不能和爷爷一起睡。」
    王慧光听了就不高兴，她说：「你爸爸胡说八道。」
    佩佩困惑地看着石青霞。
    石青霞就把王慧光赶走了，回来后她告诉佩佩, 爸爸说得对。
    她说：「要听爸爸的话。」
    佩佩点头，她生怕妈妈也要对她说爸爸不对。
    石青霞看她的反应有些心酸，她问：「爸爸对你好吗？」
    「好。」佩佩有点不喜欢这个问题。
    爸爸一直对她很好，从来不像妈妈那样管她的学习，管她晚上几点钟睡觉，爸爸只负责逗她开心，带她去玩儿。
    石青霞又问：「我给你发的信息，你看到了吗？」
    佩佩答：「看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
    佩佩望着她，石青霞就问不出口, 她觉得自己太小气，或许她不该这么刨根问底。
    「你上学能带手机吗？」她换了个问题, 想知道关明有没有骗她。
    佩佩回答说：「学校可以带，但要关机, 如果被老师看见就要没收。」
    石青霞没有再问下去。
    佩佩这次也把手机带来了, 她晚上还给关明打了电话，还给她奶奶也打了，王慧光因为这个事儿生了气, 偷偷跟她抱怨了几句。
    王慧光说：「你当时就该把佩佩的抚养权拿来！」
    拿来？
    石青霞看着佩佩，她不是个物品，不是个人偶，她有自己的想法，她能自己做出选择。
    她不是她说拿来就能拿来的。
    「你看。」佩佩下床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绘画本给石青霞，「这一本我都快画完了。」
    这是她绘画班老师布置的一个作业，叫他们一个月内画完这一本。
    「真厉害。」石青霞边夸边翻开看，翻到某一张时佩佩指着画说：「爸爸最喜欢这个，他说我画的海很蓝。」
    石青霞随口说：「你爸爸一向很喜欢海。」关明原来还跟她说将来要去海边买个房子。
    佩佩兴奋地说：「爸爸说等我回去就带我去海边玩儿。」
    石青霞只得一笑，佩佩也喜欢海，每年暑假关明都会带全家去海边住几天。
    她则和他们父女俩兴趣不同，她休息时宁愿在家躺着看电视也不想动弹，而且每次去海边她都要提前一天就行李，常常搞到半夜，生怕忘了带什么东西。石青霞不觉得躺在沙滩上有什么别样的乐趣，她也不会游泳，海边人又多又吵，太阳也烈得很，她又非常怕晒，晒一会儿皮肤就发红，她就勐图防晒，涂完又给佩佩抹，关明就觉得没必要，佩佩也嫌麻烦。
    石青霞也说过要不她不去，他们父女俩自己去就行，但关明和女儿听了又不高兴。
    他说，他们需要她。
    但现在她离开了，他们的生活似乎也还是照常运行，他们可以独自去海边玩耍。
    石青霞为此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她愤怒又失落，但同时内心里又有几分解脱般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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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着女儿的笑脸，猜测将来她会不会因为这种念头而责怪自己。
    他们其实不需要她，而她也一样。
    第二天，石青霞带着佩佩去了徐晓丽家。
    方思睿不在。
    「我爸妈说想他了，我就叫徐扬祖把他送过去了。」徐晓丽对佩佩说，「早知道你来，我就把他留下了。」
    「那他明天回来吗？」佩佩问。
    徐晓丽说：「他吃完晚饭就回来了。」
    佩佩就点点头，其实她和方思睿没有建立起什么友情，她第一次见方思睿时他还不会说话。
    徐晓丽摆了很多零食出来，又把遥控器给她，叫她自己想看什么就自己调。
    「顺便一提，方思睿最爱看熊出没。」
    佩佩说：「小孩儿都爱看这个。」
    石青霞和徐晓丽对视一眼，忍住笑。
    佩佩很快找到部古装电视剧看得津津有味，这部剧石青霞也看过，主要就是讲两个神仙谈恋爱。
    石青霞非常想说还不如熊出没呢！
    她忍不住说：「你看这个？」
    佩佩说：「爸爸说我可以看。」
    石青霞差点说：你爸爸天天看球赛，他知道个屁！
    佩佩看她的脸色又补了一句：「我同学也看这个。」
    石青霞说：「这个是给大人看的。」
    佩佩没说话，表情委屈。
    石青霞看着又有些后悔，她不想让女儿不开心，更怕女儿因为这些小事讨厌她，她已经失去了陪伴女儿的机会，在对她那么严厉只怕会让女儿更加疏远她。
    可难道为了讨孩子欢心就要纵容她吗？石青霞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做。
    徐晓丽这时候说：「现在这电视上放的都是老少皆宜的，这部剧我也看过，没什么。」
    石青霞看向她，徐晓丽对她使眼色。
    石青霞又看看女儿，终于松口：「偶尔看一看可以，但平时还是要少看。」
    佩佩闷闷不乐地说：「我平时要上学，也没时间看。」
    石青霞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徐晓丽去厨房切水果，石青霞跟着她一起进去。
    徐晓丽小声对她说：「孩子看个电视你干什么？」
    石青霞解释：「这电视剧不适合她看，又亲又抱的，还有···」石青霞压低声音，凑到徐晓丽耳边说了两个字。
    徐晓丽听完窃笑，她说：「你以为不让她看电视她就什么都不懂了，现在孩子成熟得很，网络又发达，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
    石青霞强调：「那也要有个度。」
    徐晓丽看她一眼：「你怎么比徐扬祖还狠。」
    石青霞苦笑一声：「你养孩子倒是挺省心。」
    徐晓丽说：「这我承认，方先锐老在外头，我又没耐心，方思睿和他舅舅亲，也听他舅舅的话。」
    石青霞笑道：「徐扬祖将来会是个好父亲。」
    徐晓丽说：「他先把婚结了再说吧！」
    石青霞开玩笑道：「你妈不是在给他安排吗？别着急，说不定今年就结。」
    徐晓丽撇撇嘴，石青霞一笑，俩人端起果盘一前一后的地走了出去。
    她们刚一到客厅，门铃就响了。
    徐晓丽过去开门。
    门外是方思睿和徐扬祖。
    徐晓丽问：「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舅舅说要早点回来的！」方思睿边说边跑进门，他看到佩佩就停住了，佩佩也看着他。
    徐扬祖跟在方思睿身后进门，他先看看佩佩，又看向石青霞。
    方思睿看着佩佩又害羞又好奇，佩佩比他大方得多，她对他说：「你要过来坐吗？」
    方思睿说：「这就是我的椅子。」
    佩佩说：「那给你。」她站起来。
    徐晓丽刚要说话，方思睿就道：「不用，你坐吧，我还有椅子。」
    佩佩说：「那你把你的椅子搬过来，我们一起看电视吧。」
    石青霞忍着笑，她听佩佩的语气里像个小大人的意思，她肯定把方思睿当作小孩儿所以才这么照顾他。
    方思睿听话得去把自己的椅子搬出来，他坐好后，佩佩又把遥控器给他。
    方思睿果然调出熊出没。
    「这个好看。」他特别高兴地对佩佩说。
    佩佩点头：「我都看完了。」
    方思睿说：「我还没看完。」
    佩佩问：「你看到哪一集了？」
    俩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上了，过一会儿，方思睿就把自己的玩具搬出来，俩人一起坐在地上玩了起来。
    三个大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徐晓丽说：「小孩儿都喜欢跟比自己大的孩子玩儿。」
    石青霞说：「我小时候也是，但大孩子都不愿意带我们这些小的玩。」
    徐扬祖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徐晓丽转头问他：「妈这次怎么这么早就让你们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在她那儿吃晚饭。」
    徐扬祖说：「家里有客人，我就早点回来了。」
    徐晓丽问：「什么客人。」
    徐扬祖笑了下。
    徐晓丽突然明白了，她惊道：「她不会把人家女孩儿叫到家里来了吧？」
    徐扬祖点点头。
    徐晓丽看热闹不嫌事大：「刺激，可惜我没去。」
    石青霞忍不住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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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扬祖朝她看了一眼，石青霞连忙掩饰地别过脸。
    徐晓丽又问：「那女孩儿怎么样？」
    徐扬祖说：「我不清楚，只打了个照面我就走了。」
    徐晓丽说：「妈肯定生气了。」
    徐扬祖说：「那也没办法，总不能为了让她高兴我就盲婚哑嫁吧。」
    徐晓丽点头：「那也是。」
    徐扬祖没说话，石青霞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妈，你快过来。」佩佩忽然叫道。
    「来了。」石青霞忙过去。
    原来是两个孩搭了个积木，叫她过来看，评谁搭得好。
    「妈，你也来！」方思睿也叫。
    「欸！」徐晓丽也答应着着过去了。
    徐扬祖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
    第19章 紧绷的母亲
    佩佩和方思睿玩得很开心, 这件事让石青霞又欣喜又愧疚，她觉得自己和关明的分开还是影响了孩子，她就是这么觉得, 她认定如果是以前的话，佩佩不会这么安稳地坐在这里和只有六岁的方思睿搭积木, 她没有那个耐心。
    石青霞看着佩佩脸上的笑坐立难安, 她有很多话想和女儿说, 她想回家。
    但徐杨祖却说要请她们吃饭。
    石青霞立刻拒绝了。
    徐晓丽又说：「去吧，佩佩难得来一趟，正好方思睿也在家, 他明天又就要去他爷爷那儿了。」
    石青霞看看佩佩，她正把手里的一块积木递给了方思睿。
    她问佩佩：「你想去吗？」
    佩佩头也不抬地说：「你让我去我就去。」
    石青霞心像被人揪了一把，她回头强笑道：「那就去吧。」
    徐杨祖看着她没说话，其实他想像过石青霞作为妈妈这个角色是怎么样的，他以为她会和徐晓丽差不多，态度散漫自由，只想博得孩子的爱，但是对于具体的责任却只想逃避，但没想到石青霞和徐晓丽恰恰相反, 他看出来石青霞在面对女儿时是紧绷的，她好像在担心很多事, 也有很多问题，他在学校里也见过这样的家长, 他想和石青霞聊聊。
    但石青霞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女儿身上, 她时不时就盯着女儿看，眼中全是担忧，好像女儿时时刻刻都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到了吃饭的地方, 佩佩又不怎么说话了，她拿出手机放电视剧，方思睿坐在她旁边，也够着脑袋看，他看不太懂，就一直问东问西。
    「这个人为什么会飞啊?他是神仙吗？」「这两个人怎么长得一样啊？」
    佩佩先是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就对他「嘘」了一声，她说：「别吵，你看着看着就懂了。」
    石青霞觉得她这么说有点儿不礼貌，想告诉她。
    可方思睿却没有生气，他果然不再出声，把脑袋挨在佩佩的肩膀边儿专心地看了下去。
    石青霞放松了些。
    徐晓丽见状笑道：「我说吧，小孩儿都这样儿，就喜欢和比自己大的玩儿，人家说什么他都听。」
    石青霞目不转睛地望着孩子们：「我看方思睿一直很听话。」
    徐晓丽随口道：「那倒是，除了我的话谁的话他都听。」
    徐扬祖笑道：「那你得找找原因。」
    徐晓丽瞪他一眼，威胁他闭嘴。
    徐扬祖看向石青霞，她没有笑。
    他拆开一幅碗碟，倒进热水泡了会儿，然后就把这幅碗碟推到了石青霞面前。
    石青霞回过神，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望他，有点愣。
    徐扬祖若无其事，接着拿起了徐晓丽面前的碗碟拆开。
    石青霞松口气，她再次看向女儿，佩佩的眼睛还盯在手机上。
    石青霞看不下去，她小声说：「吃饭了，先把手机收起来」。
    佩佩抬头朝桌上看了一眼说：「菜还没上来呀。」然后就又把头低下去了。
    石青霞正要再说两句，徐晓丽突然咳一声，又对她摇摇头，石青霞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只好把肚子里的话又憋回去了。
    徐晓丽凑到她耳边说：「你别管了！让孩子好好放松会儿。」
    看手机算什么放松啊？石青霞想，她说：「我怕她近视。」
    徐晓丽翻个白眼：「近视了就戴眼镜儿，怕什么。」
    石青霞嘆口气，她其实知道问题在哪儿，过去她管教佩佩是理直气壮的，现在却总像哪里亏心，她掌握不好那个度了。
    这顿饭吃得石青霞心事重重，回到家后她本来打算和佩佩聊一聊，可王慧光把佩佩拉走了，她说佩佩今晚可以和她睡。
    「你外公今晚不在家。」王慧光喜滋滋地说。
    石青霞问：「爸去哪儿了？」
    王慧光没好气说：「到河边搭帐篷陪他的鱼去了。」
    石青霞说：「夜钓？他一个人？在哪儿啊？安全吗？」
    王慧光不耐烦道：「不知道！」
    石青霞只好自己给石荣忠打了个电话，石荣忠接了电话后声音小得像做贼，说怕吓着鱼，他身边还有别人，几个人一起包车来的，安全得很。
    石青霞叮嘱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她对边上的王慧光说：「你下次别让他去了，大晚上的掉水里怎么办？」
    王慧光说：「掉水里我还落个轻松！」
    石青霞摇摇头，她搞不懂王慧光为什么非要这么心口不一，明明她是这个家里出力最大，操心最多的一个人，但她做了这么多好像就是想让人恨她，可你一旦真的指出她哪里有问题，她又马上指责你不知道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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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解不了。
    石青霞说：「你这么恨他你干嘛还跟他过下去？离婚吧，我支持你。」
    王慧光骂了句「神经病」然后拉着佩佩道：「走，外婆带你去洗澡。」
    「她自己能洗！你别去！」石青霞喊。
    「小孩子自己洗不干净，你十岁我还帮你洗澡呢！」王慧光不理，拉着佩佩就走。
    佩佩挣开她小声说：「我洗得干净，我在家都是自己洗。」
    石青霞看着王慧光：「听见没。」
    王慧光表情失落得很，但她没有再坚持，对佩佩她好像就温和得多了，她帮佩佩拿了毛巾和睡衣后就让她自己进去了。
    石青霞很高兴，拍着她的肩膀说：「你进步了啊妈！」
    王慧光抖开她，坐在沙发上嘆气：「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快啊，我还记得佩佩刚生下来时候的样子，我把她抱在怀里，就像抱个小狗儿一样。」
    石青霞也被她说得感伤起来，但她嘴里却好像不在乎：「孩子都这样，我巴不得她再长快一些呢，等她长大了我就少操一点儿心。」
    「少操心那是不可能的。」王慧光瞟她一眼，「你看你都多大了，老娘不是还在为你操心。」
    石青霞道：「那是你自己找的！」
    王慧光推开她骂道：「白眼狼！」
    石青霞又贴过去：「你说你是不是自找的？我都三十多了你还管我要跟谁过日子，要怎么过日子，你管那么多干嘛呢？你就不能把我放一边儿去嘛？你拿出点儿狠心来，真的，我不怪你！」
    王慧光气得瞪她：「滚开点儿！」
    石青霞如奉圣旨立刻站起来，还对着王慧光行了个礼：「嗻！」
    王慧光不敢再搭理她，骂了句「有毛病」起来就跑了。
    石青霞追到她房门口，又差点被撞断鼻子。
    佩佩洗完澡后就去了王慧光房间和她一起睡，石青霞一个人躺在床上打了个滚，她脑子里像被淤住了，她又失眠了。
    第20章 为什么笑
    在家休息了两天之后石青霞又开始去摆摊儿, 佩佩也跟她一起去。
    「你现在没上班吗？」佩佩问她。
    石青霞说：「这个就是在上班。」
    佩佩到处看了看，她说：「这个不算。」
    石青霞问：「那你说什么算？」
    佩佩说：「在那种公司里才算，天天打卡, 坐在办公室里，用电脑。」
    石青霞很惊讶：「这也是工作, 你不喜欢我做这个吗？」
    她其实想说的是「看不起」但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词儿, 「看不起」有点儿严重了, 石青霞不想让佩佩觉得自己是在指责她。
    佩佩说：「不太喜欢。」她站在石青霞身后，看着她拿着火钳夹炭，脸色很冷淡。
    「爸爸给你的钱你花完了吗？」佩佩问。
    石青霞心情也变坏了,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脸也沉下去。
    佩佩看不到她的脸色，她接着说：「爸爸应该给了你不少钱，不可能这么快就花完的。」
    石青霞不知道该如何和女儿解释关于离婚赡养费的问题，她现在也不太有心情去解释，她听出来女儿话里对这件事的评判，她觉得她爸爸是个好人。
    石青霞忍耐着没有对女儿说出太激烈的话，她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手上正在做的事上，不去理会女儿的态度。
    佩佩却还是有很多不满意, 她非常不开心，她看到石青霞站在那里对人笑脸相迎, 问人家要吃什么，隔壁有个戴着金镯子的阿姨还在看她, 她也不知道要不要对人家笑, 她不想别人说没有礼貌，可她不愿意待在这里了，她想回家, 回自己的家，可她也不敢和石青霞说，她刚才和她说话她都不理她。佩佩只好走到后面，她想坐在花坛上，花坛上面有很多土，她拿手拂下去，可还是不敢坐下去，而且她闻到花坛里飘出一股臭味，她觉得是屎臭。
    佩佩呆站在花坛边儿，看着石青霞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石青霞没有回头看她。
    直到徐扬祖出现。
    徐扬祖刚从学校出来，他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到了这里。
    他一走近就看见佩佩在，她离石青霞不太远，蹲在地上，盯着手机。他提醒她：「裙子掉地上了。」
    石青霞这才回头看过去，佩佩已经站起来了，她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裙子，然后把裙子一搂，夹在膝盖窝里，就又蹲下去了。
    石青霞又把头转过来，神色冷淡。
    徐扬祖问：「你没带个凳子来给她坐？」
    石青霞说：「忘了。」
    徐扬祖没说话，他去旁边金镯子大姐那里借了一把过来，顺便在大姐家买了瓶椰汁。
    他把凳子拿给了佩佩，再把椰汁打开，插上吸管递给佩佩。
    佩佩说：「谢谢叔叔。」
    徐扬祖对她一笑。
    石青霞又回头看他们。
    她手伸进包里说：「我把钱给你。」
    徐扬祖说：「下次再说。」
    他又绕到摊子前面来说：「老样子，打包。」
    石青霞闷不吭声。
    徐扬祖看她一眼，又看看后头的佩佩，佩佩又把手机拿出来了。
    「我姐今天怎么没来？」他问。
    石青霞低着头答道：「她去接方思睿了。」
    徐扬祖当然知道，但他总得找个话题和她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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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思睿今天在老师那儿哭了。」
    「怎么了？」
    「被一起学跆拳道的女孩儿打了。」
    「为什么打他呀？」
    「他扯人家辫子。」
    「那是他活该。」佩佩突然插了句嘴，她一直在偷偷听着他们说话呢。
    石青霞回头看她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徐扬祖笑道：「是，他妈也说他活该。」
    石青霞也笑起来，她都能想像出徐晓丽说：「谁叫你手痒要去扯人家辫子的，你就是欠！」
    佩佩问：「方思睿在学跆拳道吗？」
    徐扬祖点头：「我听说你也想学？」
    石青霞刚要回答，佩佩就摇头道：「谁说的？我不想学，那个容易受伤，我不学。」
    石青霞震惊得回头看去，佩佩和她对视一眼就又低头玩手机，石青霞还在发愣，她刚要说话。
    徐扬祖提醒：「火起来了。」
    石青霞一低头看见竹籤上的肉烧着了，她连忙移开。
    「焦了，我再给你烤一串。」
    「没关系。」徐扬祖说，他其实已经吃过好几次烧焦的肉了。
    石青霞勉强一笑，还是给他又拿了一串。
    徐扬祖问：「上次我姐不是说要去山上玩儿，你们定好时间没有？」
    石青霞说：「还没有。」
    佩佩又问：「我们要去爬山吗？」
    石青霞没说话，也没回头看她。
    徐扬祖看她一眼，说道：「不是去爬山，是去山上避暑。」
    「避暑？怎么避？」佩佩好奇地看着他。
    徐扬祖说：「去了就知道了，你想去吗？」
    佩佩看向石青霞。
    石青霞说：「你姐最近有空吗？店里现在不知道忙不忙。」
    徐扬祖说：「我明天打电话问问她，看看她什么时候有空。」
    石青霞「嗯」了一声。
    徐扬祖说：「到时候我开车送你们去，可以在山上住，也可以当天回来。」
    石青霞说：「谢谢。」
    佩佩问：「山上还有地方住？」
    徐扬祖说：「当然有。」
    佩佩问：「那山有多高啊？」
    徐扬祖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我不知道。」
    「那山叫什么名字？」
    「留仙山。」
    佩佩惊唿：「是神仙的仙吗？」
    徐扬祖点头。
    佩佩从椅子上跳下来走近问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不是山上有神仙啊？」
    徐扬祖说：「以前可能有，现在不知道，你可以去找找。」
    佩佩说：「我才不找。」她语气不屑但脸上都是笑，她挨着石青霞站着，仰头看着她。
    「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啊？」佩佩问。
    石青霞低头看她一眼：「要问问方思睿和他妈妈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要和他们一起去。」
    佩佩点头，十分乖巧。
    石青霞心中嘆气，却又对她一笑。
    佩佩看着她的笑脸，鼓足勇气说：「我想回家。」
    「回家？」石青霞以为她说要回关明那里。
    「我想上厕所。」佩佩小声说。
    石青霞「哦」了一声，忙道：「这后面有个公厕，我带你去。」
    石青霞去解围裙。
    徐扬祖说：「我带她去吧。」
    石青霞摆手说：「不用不用，还是我去吧，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摊儿。」
    徐扬祖点头答应了。
    石青霞解开围裙伸手拉住佩佩，佩佩却不动。
    她两眼晶亮，盯着她的脚背。
    「走啊！」石青霞拉她。
    佩佩不说话。
    石青霞语气严厉：「关佩佩！」
    石青霞看着女儿，她终于看清她眼里亮晶晶的是什么，是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哭什么？」她苦恼地问女儿。
    佩佩的眼泪本来一直憋着，石青霞这么一问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放开石青霞的手自己揉着眼睛，边哭边说：「这里好热，好多蚊子，草里还有屎···」
    「哪里有屎？」石青霞急躁地朝花坛看了一眼。
    佩佩哭的声音发抖：「我要回去。」
    石青霞无计可施，望着她发傻。
    「我送她回去吧。」徐扬祖说。
    石青霞看着他。
    徐扬祖走到佩佩身边：「叔叔送你回去，怎么样？」
    佩佩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哭。
    徐扬祖拿出一包纸巾给石青霞，石青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抽出张纸巾蹲下来给女儿擦眼泪。
    「让叔叔先送你回去，奶奶爷爷都在家。」石青霞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又感到非常自责，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气什么。
    「回去先洗澡再看电视，好吗？」她说。
    「我知道了。」佩佩点头，自己拿走纸巾抹掉眼泪。
    石青霞站起来，拍了拍女儿的头。
    徐扬祖带着佩佩走了。
    王慧光看见徐扬祖和佩佩一起站在门外的时候吓了一跳。
    她忙开门，先看佩佩，问：「你怎么回来了？你妈呢？？」
    佩佩喊：「我妈没回来！」她脱了鞋就跑到沙发上坐好。
    徐扬祖说：「青霞叫我先送佩佩回来。」
    王慧光忙让他进来坐。
    徐扬祖没有进来，他说：「我还要过去和青霞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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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慧光「哦哦」两声，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心里也不知道该不该喜。
    佩佩还在呢。
    看见佩佩她就想起关明，想起关明她就替石青霞心虚。
    所以徐扬祖这回说要走，王慧光也没有留，她也不敢当着佩佩的面表现得太热情。
    关上门后，王慧光走到窗户边儿看着徐扬祖的车走了才又回到沙发上坐下。
    石荣忠慢悠悠地问：「刚才谁啊？」
    王慧光没好气道：「你刚才装聋作哑，现在问什么呀？」
    石荣忠眼一翻，不说话了。
    「是徐叔叔。」佩佩答。
    「哪个徐叔叔？」石荣忠问。
    「做老师的徐叔叔。」佩佩也不知道徐扬祖叫什么，但她记得他是老师。
    「哦，他呀。」石荣忠点点头。
    王慧光没有作声，小心地看了佩佩一眼，佩佩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浑然不觉。
    女儿走后石青霞轻松了很多，她开玩笑问他：「我妈没留你坐坐？」
    徐扬祖没说话，脸上带着笑，石青霞这才察觉不妥，她有些尴尬，慌忙转移话题：「那个···你的烧烤好了。」她把袋子递给他。
    「谢谢。」徐扬祖接过袋子拿出手机。
    石青霞连忙伸手挡住码：「今天不用了，你刚才也给佩佩买了水。」
    徐扬祖笑了下，这次他没有和她争，很顺从地放下了手机。
    石青霞松口气。
    徐扬祖问：「你今天生意好吗？」
    石青霞说：「还可以。」她看到徐扬祖手上的袋子里油正缓缓地往袋口流。
    她连忙提醒他：「小心油滴到衣服上。」
    徐扬祖低头看了一眼。
    石青霞指挥说：「你头朝下拿，不要竖着。」
    徐扬祖照做。
    石青霞忍不住问他：「你晚上是不是没吃饭？」怎么突然有点傻。
    徐扬祖说：「这个就是我的晚饭。」他提了提袋子。
    石青霞问：「学校不管饭啊？」
    徐扬祖说：「管。」
    石青霞笑起来：「不好吃？」
    徐扬祖点点头：「没有你的烧烤好吃。」
    石青霞语气夸张：「哈哈，我刚当你面把把一串肉烧着。」
    徐扬祖说：「反正，我觉得很好。」
    徐扬祖语气正经，石青霞眼神乱飘。
    她突然想到刚才佩佩说草里有屎，她越想越觉得奇妙，忍不住笑起来。
    徐扬祖也笑起来，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需要再思考。
    第21章 最勇敢的人
    佩佩被留仙山吸引, 石青霞看出她的迫切，第二天给徐晓丽打电话定下了时间，隔天上午徐扬祖就开车来接她们出发了。因为后座只能坐三个人, 佩佩就主动说要坐到前头，她说：「我坐爸爸的车都是坐前头。」石青霞还没说话, 方思睿就先不乐意了, 他非要和佩佩一起, 徐晓丽也不愿意去前面坐，她是说前头挤，最后没办法, 石青霞只好坐了过去。
    徐扬祖望着她说：「我没想到自己这么讨人厌。」
    方思睿听见了立刻站起来，他扒在徐扬祖的椅子后头说：「舅舅，我不是讨厌你。」
    「坐下，繫上安全带。」徐晓丽立刻把儿子拉回来。
    佩佩已经自己系好了安全带，方思睿坐到她身边问：「你不玩手机吗？」他想看动画片儿。
    佩佩摇头：「不玩，在车上看手机我会吐。」
    石青霞回头看她：「那你闭着眼睛休息会儿。」
    佩佩点头答应了，转头就和方思睿说话去了。
    徐晓丽怕两个孩子无聊，就拿出手机放起动画片儿了，方思睿就凑过去看, 佩佩偶尔看一两眼，一会儿就打起了哈欠, 头往边上一歪。没多久徐晓丽也跟着打了个哈欠，她坐着坐着人就软了, 干脆就往后一靠。方思睿抬头看了看, 就把手机从徐晓丽手上抽出来自己端着看，看着看着人就靠在了徐晓丽身上，眼睛开始半睁半闭。
    石青霞这时就后悔自己坐到了前头, 她该揽着女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的。
    「瞌睡传染。」徐扬祖说，「班上只要有一个人打哈欠，其他人就都跟着两眼朦胧。」
    石青霞心不在焉地笑了下，徐扬祖看出了她的焦急。
    他问：「你困了吗？」
    石青霞道：「我不困。」
    徐扬祖说：「我有点困了。」
    「你可不能睡！」石青霞吓了一跳，紧张地盯着他。
    徐扬祖笑起来：「放心，你不睡我就还能扛一会儿。」
    石青霞生怕他真的睡着，便开始和他聊天。
    她问他吃没吃早餐。（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和他聊什么！）
    徐扬祖说没吃，她一问他似乎才感觉到饿似的。
    他对她说：「车上有巧克力，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在哪儿？」
    「就在你右手边。」
    石青霞一看，果然看见一块巧克力放在车门的小格里。
    她抽出来，笑着问他：「怎么塞在这儿？」
    徐扬祖说：「当时随手一放，学校同事给的。」
    石青霞把包装撕开，递给他。
    徐扬祖接过去，咬了一口就放下。
    「早上还是要吃，小心把胃搞坏了。」石青霞说。
    徐扬祖说：「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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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霞说：「黑巧克力，是有点儿苦。」
    徐扬祖皱着眉，像是想吐出来。
    石青霞笑道：「你多大人了，吃点苦都不行。」
    徐扬祖不好意思道：「我连茶都不喝，学校里老师都喝茶，就我天天带瓶白开水。」
    石青霞问：「那咖啡你喝不喝？」
    徐扬祖摇头：「更不喝，我觉得那个味儿就是锅底灰泡水。」
    石青霞开玩笑道：「你这完全是小孩儿的口味，一点苦都沾不得。」
    徐扬祖自嘲道：「小孩儿也比我强，我看方思睿吃药眉头都不皱一下。」
    石青霞高兴道：「佩佩也是，小时候餵她吃中药她都不吐，跟喝糖水似的。」
    徐扬祖说：「看来我们得承认，小孩儿有时候比大人强。」
    石青霞怔了下说：「有时候我觉得人长大了身上有些东西就没了。」
    徐扬祖问：「比如？」
    石青霞想了想说：「我小时候比现在胆子大，脑子也比现在灵，还有一些···特异功能。」她嘿嘿笑起来。
    「特异功能？」徐扬祖对这个很感兴趣。
    石青霞连忙摆摆手：「开玩笑的。」
    徐扬祖也没接着追问，他说：「你现在也很好。」
    石青霞抱着手臂说：「哈哈，你不用鼓励我，我不是你的学生。」
    徐扬祖笑道：「我说真的。」
    石青霞没有说话，她回头看了一眼佩佩，她多希望这句话是从女儿嘴里说出来的。
    「你是个好妈妈。」徐扬祖说。
    石青霞慌张地看向他，想笑一笑却做不出反应。
    「但你得先是你自己。」徐扬祖轻声说。
    石青霞默不作声，她觉得这句话正确，但毫无意义。
    她一直是自己，做自己才是最可怕的，她本身是一团混乱，所以才会让身边的人受伤。
    徐扬祖没有再说下去，他觉得石青霞会明白过来的，她一直是他认识的最有勇气的人。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徐扬祖停好车之后就去前台开房，石青霞和徐晓丽就坐在外头等他。
    平心而论，这里景色不错，酒店看着也还行，但奇怪得是这里并没有什么人，显得有点冷清。
    徐晓丽说：「现在大家都喜欢出去玩儿，我朋友就带着孩子去了迪士尼乐园。」
    佩佩说：「我同学也去了，爸爸说等我回去也会带我去。」
    徐晓丽一笑，看着石青霞。
    石青霞摸摸女儿的头没说什么。
    方思睿摇着徐晓丽的手：「我也想去。」
    徐晓丽说：「想去就去，你爸就在那儿，到时候叫他带你去玩儿。」
    石青霞听到这儿就问：「方先锐又走了？」
    徐晓丽毫不在意：「他不总是在外头跑嘛。」
    石青霞说：「你可以带着孩子去看他，反正现在也没事儿。」
    徐晓丽嗤道：「他有什么好看的，老娘连他身上几根毛都一清二楚。」
    石青霞笑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佩佩看着徐晓丽，又看看自己的妈妈，好像听懂了她们的话。
    徐扬祖出来后把房卡递给她们，他订了三间房。
    几个人各自回房休息了一阵然后一起下楼去吃饭。
    餐厅就在一楼，装修得不中不洋，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铺块白布，还摆着花瓶，椅子又是那种带靠背的厚椅子，菜单也是很混乱，完全看不出主打什么菜系。
    「这里还卖烧烤。」石青霞翻着菜单觉得有点不妙。
    徐晓丽很冷静：「还有牛排，哦，还有披萨。」
    「我要吃披萨！」方思睿开心得不得了。
    佩佩很坚定地对妈妈说：「我要吃饭，我必须吃米饭。」
    徐扬祖说：「其实这里的菜味道还不错。」
    没人信他的话。
    徐晓丽已经打算好，待会儿要去买泡面。
    不过等菜一上来大家徐扬祖又重新赢得了信任。
    「这个肉一点儿都不臊，又嫩，还有点儿蘑菇香，怎么弄的啊？」徐晓丽嚼着嘴里的肉大为好奇，她一向不爱吃猪肉的，尤其是外头饭店里的猪肉，做得再好她都能吃出股肉臊味。
    「这个菜也好新鲜，吃得有点儿甜。」石青霞边说边夹了一筷子，这菜好吃到她都不敢吃太多饭，怕太快就吃饱了。
    徐扬祖说：「我听说酒店的所有食材都是直接跟周边的村子收购的，可能山上水土好。」
    徐晓丽嘆道：「山里都是宝啊，等我老了我就搬到山上来住。」
    石青霞笑道：「算了吧，你在这儿住三天就吵着要下去。」
    徐晓丽太爱热闹了，这里留不住她。
    徐扬祖说：「我看也是，这儿没地方给你逛，快递也送不上来。」
    徐晓丽大为震惊：「快递也送不上来？这儿是二十一世纪吗？」
    石青霞和徐扬祖对视一眼，一齐笑起来。
    第22章 下次
    吃完饭后几个人就去山里游荡了。
    山里树木翠绿, 空气清新，但就是蚊子多，还都是花腿蚊子, 又大又毒。
    石青霞是那种特别招蚊子的体质，凡是有她在蚊子就不会祸害其他人, 就专盯着她一个人扑。
    走了半个小时她腿上手上就被叮了十来个大包, 痒得钻心, 她画十字，涂口水，还是痒得使命挠, 挠着挠着就开始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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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受不了了！」石青霞咬牙切齿，声音发颤，恨不得化身游坦之，全身带毒，把蚊子全部毒死。徐晓丽说：「早知道带瓶驱蚊水过来了，要不先回去，酒店里应该有的卖。」石青霞不想扫兴，不肯回去，几个人接着在山上逛。
    方思睿捡了几块石头, 还捉了一只知了，他还问他妈妈晚上能不能就在山里睡。
    「山里怎么睡？」徐晓丽问。
    方思睿说：「搭个大帐篷, 大家都睡在一起。」
    佩佩立刻说：「不能睡一起。」她左右看看，很坚决地说：「我只和我妈妈睡, 你妈妈也可以。」
    方思睿问：「为什么？」
    佩佩看他一眼：「你去问你妈妈吧。」
    方思睿看向徐晓丽。
    徐晓丽说：「因为男女有别。」
    方思睿不懂这话的意思。
    佩佩说：「就像男生只能进男厕所, 女生只能进女厕所一样。」
    方思睿懂了一点：「意思说我只能和舅舅睡。」
    佩佩点头：「对。」
    方思睿急忙问：「可我平时在家都和妈妈睡，那也不行吗？」
    佩佩惊讶地看着他：「你还和你妈妈睡？我一年级就自己睡了。」
    方思睿脸红了，他说：「因为我怕黑。」
    佩佩说：「那就点个小夜灯。」
    方思睿说：「可我还怕···鬼···」
    佩佩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方思睿还在犹犹豫豫：「可是···」
    他话还没说完佩佩已经走到前头去了, 方思睿连忙跟过去。
    徐晓丽落在后头望着自己儿子，她刚才在旁边听了个全程，她悄悄和石青霞说：「我发现，不管什么年纪，女孩儿就是比男孩儿成熟。」
    石青霞挠着脖子哼哼：「你才发现？本来就是。」
    徐晓丽说：「我现在想起我高中时候喜欢的男的都觉得太可笑了，我怎么会喜欢他啊？简直匪夷所思。」
    石青霞笑道：「当时我就觉得匪夷所思，他除了头髮吹得好看点儿还有什么呀？我还记得他大冬天为了耍帅就穿了件空心外套，拉链还不拉上，露出半个光熘熘的胸脯，冻得抖抖索索，清鼻涕直淌，真的，我不理解。」
    徐晓丽说：「那你当时怎么也不劝我，还鼓励追求真爱呢！」
    石青霞说：「当时我傻啊！我以为你喜欢的肯定就是好的，不管你犯什么傻我都要支持你啊！」
    徐晓丽感慨万分：「幸好我们俩现在都成长了。」
    石青霞摇头：「我觉得我们还没长成。」
    徐扬祖在旁边笑出了声。
    「笑什么？」徐晓丽转头瞪他，「你偷听！」
    「不是有意。」徐扬祖坚称，他就在她们俩几步开外，想不听见也难。
    「我好像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徐扬祖得意地说。
    「不可能！」徐晓丽大惊失色
    石青霞安慰道：「他骗你的。」
    徐扬祖看她一眼，说出了一个名字。
    石青霞和徐晓丽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否认：「不是他！」
    徐扬祖怀疑地看着她俩：「不是吗？我听说就是他。」
    「你听谁说的？」徐晓丽问。
    徐扬祖想了想说：「好像是我班上的一个同学。」
    「他怎么知道？」徐晓丽莫名其妙，这桩心事是她为数不多的秘密，当时除了石青霞她谁也没告诉，徐扬祖的同学怎么知道的？
    徐扬祖说：「他也是听说的，当时大家都在传，说你喜欢那谁。」
    「怎么传出去的？」石青霞也好奇。
    徐扬祖说：「大家看出来了啊。」
    「什么？」徐晓丽大叫，捂着脸感觉到了迟来的羞耻。
    「那个男生也知道。」徐扬祖补刀，「你没发现他每次碰见你都特别紧张。」
    徐晓丽神色恍惚：「我只记得他每次看见我表情都特别冷淡，特别酷。」
    徐扬祖说：「那就是紧张，有一回他在走廊上你在他后头，他在前面走着走着就顺拐了，我看见了。」
    「我怎么没看见？」徐晓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她只记得他连背影都又高又帅。
    石青霞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他当时喜不喜欢晓丽？」
    徐扬祖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没说吗？」石青霞问。
    徐扬祖说：「我和他不太熟。」
    石青霞露出失望神色。
    徐扬祖见状道：「不过我想应该是有好感的。」
    石青霞又抬头看着他。
    徐扬祖笑道：「不然他看见她紧张什么，都顺拐了。」
    石青霞点头：「有点儿道理。」她转头对徐晓丽道：「你也算没遗憾了，青春期圆满结束。」
    徐晓丽还处于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那谁谁的震惊中。
    「他们看出来了？他们居然看出来了？怎么看出来的啊？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徐扬祖说：「真的挺明显的。」
    石青霞点点头：「真的很明显了，你告诉我之前就猜到了。」
    徐晓丽无法面对：「太丢脸了，大家都知道！」
    石青霞说：「知道就知道呗，你又没干什么！」
    徐晓丽小声说：「我还是干了点什么的，他下课去上食堂我跟在外头跟他偶遇了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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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霞大手一挥：「这算什么，我当时还···」
    她突然哽住，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徐扬祖，徐扬祖也看着她，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石青霞慌忙把脸一转。
    太丢人了。
    「你当时怎么了？」徐晓丽还问。
    石青霞只得说：「我当时还···还看见你了。」
    徐晓丽一惊：「你看见我了！」
    石青霞含含煳煳地点头。
    徐晓丽道：「那别人肯定也看见了！太丢脸了！」
    石青霞感同身受地拍拍她的肩，嘴里却道：「还好还好，反正你后来也不喜欢他了。」
    徐扬祖问：「后来你喜欢谁？」
    徐晓丽瞪他：「关你屁事！」
    徐扬祖略一思索说：「是不是···」他又说了一个名字。
    徐晓丽崩溃了：「你怎么又知道！」
    徐扬祖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话一说完，石青霞突然一趔趄，人往前栽过去。
    徐扬祖连忙伸手扶住她。
    「你怎么了？」徐晓丽问。
    石青霞镇定道：「没什么，就是走着走着腿软了···」
    徐扬祖低头看着她的脚问道：「扭到了吗？」
    石青霞摇头：「没有。」
    徐扬祖没说话，还盯着她的腿看，石青霞不自在极了，想挣开他的手他却握得更紧。
    徐晓丽也看出不对劲儿，问他：「你干什么呢？」
    徐扬祖皱起眉头：「她的腿···好像肿了。」
    「肿了？」石青霞低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腿上连着起了一大块红肿的大疤，还是凸起来的。
    「这不是蚊子包吗？」徐晓丽说。
    「蚊子包也不会连成一片」，徐扬祖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应该是过敏了，都起水泡了。」
    「蚊子咬还能咬过敏？」石青霞都没想到，「以前我也没这样啊。」
    徐扬祖起身说：「可能你今天被叮得太狠了，该早点回去的。」
    徐扬祖拉住她，叫前头的方思睿和佩佩回来。
    石青霞连忙阻止：「没事儿，别叫他们，让他们玩儿吧，我自己先回去。」
    徐扬祖说：「我跟你一起回去。」
    石青霞摆手：「不用，你陪着你姐就行，要不然她一个人怎么看两个孩子。」
    徐扬祖说：「那就都回去。」
    徐晓丽懵了下，她很久没见过态度这么强硬的徐扬祖，有点儿过去那感觉了，徐晓丽暗想，她打量着弟弟和好友，神色莫测。
    石青霞看向徐晓丽，她这是什么表情？石青霞盯着她看，徐晓丽却不跟她对眼神。
    徐扬祖终于也察觉到气氛诡异，他缓和了语气再次开口道：「明天也可以来玩儿，山又不会跑。」
    徐晓丽附和道：「说得对，还是先回去吧。」
    石青霞朝她瞪起眼，徐晓丽当没看见，直接去前头把两个孩子一手一个全牵回来了。
    一行人就又回了酒店。
    徐扬祖去前台问有没有过敏药，人家说这儿没有这东西，附近也没有药店能买到。
    徐扬祖无法，只好问他要了冰块，回房间后用毛巾包着给石青霞冷敷。
    两个孩子都围在石青霞脚边看着她，佩佩还拿手戳了下，然后说：「好烫哦！」
    方思睿也不甘示弱地戳了下，「真的好烫！你发烧了吗阿姨？」
    石青霞苦笑：「不是发烧，被蚊子咬的！」
    方思睿喊：「我也被蚊子咬了！」
    徐晓丽说：「没事儿，妈妈给你擦花露水。」
    佩佩伸出手：「我这儿也被咬了。」
    徐晓丽去拿了花露水过来，给两个孩子身上都抹了一遍。
    擦完后方思睿说：「真凉！」
    佩佩跑到空调下头说：「吹了风更凉！」方思睿连忙跑过去站在她身边，俩人一起发抖。
    石青霞忙道：「别吹感冒了！」
    徐晓丽说：「没事儿，我把温度调高点儿，遥控器在哪儿呢？」
    她说完站起来，走到床头，拉开抽屉翻找。
    沙发上只剩下徐扬祖和石青霞两个人。
    石青霞看着徐扬祖，他一直低着头，弯着腰，给她按着毛巾。
    她过意不去，说：「刚才我查了，上面说不用敷也会好···」
    徐扬祖说：「敷了好得快些。」
    石青霞没说话，她看见徐晓丽拿着遥控器，走到了孩子们中间。
    「下次再来我会提前把药买好。」徐扬祖突然说。
    石青霞低头看着他，他却头也没抬。
    嘀！嘀！
    空调响了两声，石青霞连忙抬头去看，徐扬祖也跟着抬起头。
    俩人一起望着徐晓丽，徐晓丽正好放下遥控器，她回头看着他们，挑了挑眉。
    「好了，二十七度怎么样？」徐晓丽走过来问。
    徐扬祖说：「了不起。」
    石青霞说：「刚刚好。」
    俩人说完又一齐把头一低。
    第23章 心连心
    石青霞的腿敷了冰, 又抹了花露水之后好了不少，疤子虽然没有立刻消下去，但起码不再发烫了。这会儿已经五点多了, 徐晓丽也累了，她打算回房间睡一觉, 但两个孩子精神百倍, 听说酒店里有游泳池就都嚷嚷着要去。
    徐晓丽说：「我游不动了, 刚才走了半天路腿都抬不起来了，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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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霞说：「我倒是游得动，但我没带泳衣来。」她看着女儿, 佩佩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哦，对了，我们也没带泳衣，方思睿！你要去游泳就得光屁股啊。」徐晓丽说。
    方思睿听了立刻摇头：「那不好，我不能光屁股。」
    徐扬祖拍拍他的头说：「没关系，可以去里面买。」
    石青霞一喜：「这里有泳衣卖？」
    徐扬祖点点头。
    方思睿和佩佩都欢唿起来。
    最后方思睿选了一条黑色的泳裤，石青霞给佩佩选了那种两截式的泳衣，上面是个小背心，下面是个裙裤, 佩佩不喜欢，她看上一条芭蕾舞裙似的泳衣, 脖子上繫着绳，袖口还带花边, 石青霞认为这件泳衣款式有点不适合孩子, 她不想让佩佩穿。
    她还编了个理由说服女儿：「那个花边华而不实，一点用处都没有，在水里还制造阻力, 你穿着就游不快了。」
    佩佩伶俐地说：「我又不比赛，为什么要游快？」
    石青霞被堵得说不话来，她怀念起女儿还不会说话的时候。
    「这个就是个裤衩子，又土，颜色也不好看。」佩佩很不满意，嫌这件泳衣丑，不肯穿。
    石青霞开始还试图和她讲理，但越说佩佩越犟，她坐在更衣室的凳子上，无论石青霞怎么哄就是不肯换上泳衣，连碰都不愿意碰一下。
    石青霞也动了气，她下了最后通牒：「你要是不穿我们就回去，不游了。」
    佩佩盯着地面，一句话都说。
    石青霞心烦气躁，但她不怪佩佩，而是埋怨关明，她觉得关明不会教育孩子，佩佩以前不是这样的。
    母女俩人对峙了半天，谁也不肯服软。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方思睿的声音，他喊：「阿姨！佩佩姐姐！你们好了吗！」
    石青霞看看女儿正要说话，佩佩突然站起来拿着衣服进了隔间。
    石青霞终于松了口气，对外头喊：「就出来了！」
    佩佩换好衣服后就出去和方思睿一起去玩了，看着像什么都没有一样。
    石青霞坐在边上看着他们。
    徐扬祖问：「你不下去？」
    他赤着上身，只穿了条泳裤，和方思睿同款同色。
    石青霞眼神就定在他脸上：「我不游，我连泳衣都没买，你下去陪他们玩儿吧。」
    徐扬祖点点头，给她拿了瓶水就走了。
    等他转身后石青霞才终于敢放胆打量一番，徐扬祖虽然是教物理的，但这个身材去冒充一□□育老师也完全没问题···那些烧烤他真吃了吗？石青霞忍不住怀疑。
    徐扬祖下去后一直在儿童区陪着两个孩子玩儿，儿童区立了个小篮筐，方思睿从水里捡了个球往筐里投，没投进，佩佩捡起球接着投，投进了。
    徐扬祖给她鼓掌，方思睿大喊：「佩佩姐姐好厉害啊！」
    佩佩害羞又高兴，她还和方思睿分析原因，「因为我比你高，离篮筐比较近，所以容易投进去。」
    方思睿就在水里跳，但根本跳不起来，只激起大片水花，最后还是徐扬祖看不下去给他帮忙，把他举起来。
    「进了！」方思睿立刻去看佩佩。
    佩佩说：「算你半分。」
    半分也可以，方思睿很高兴。
    俩人轮着投了半天球，终于换了新玩法。
    徐扬祖也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他游到岸边朝石青霞招手。
    石青霞忙过去：「怎么了？」
    徐扬祖喘着气说：「方思睿太沉了！」
    石青霞忍不住笑起来：「那你还游得动吗？」
    徐扬祖道：「再来一次就直接沉底了。」他边说边摇了摇头，样子看上去很烦恼，「糟糕，耳朵里好像进水了。」
    他头上的水甩到了石青霞的手背上，她看着湿漉漉的徐扬祖，突然觉得他好像条大狗···
    如果徐扬祖是狗的话会是什么狗呢？石青霞畅想起来。
    金毛？还是拉布拉多？哈士奇也挺好看的，但是有点傻，不符合他的气质···她自己比较喜欢德牧，结婚前她和关明说好了要养条狗，但后来她怀孕了，养狗的事就不了了之，后来佩佩出生，关明再也不提养狗的事，石青霞自己也清楚自己再没有闲暇去照顾一条狗了，孩子已经占满了她的生活，她的养狗梦再次破碎，并且可能有生之年都不能再实现了。
    「我去买瓶水。」徐扬祖说。
    石青霞回过神来：「噢，我去给你买，你想喝什么？」
    「矿泉水就行。」
    石青霞起身正要走，徐扬祖又说：「我就在这儿等你。」
    他趴在岸边仰头看着她，石青霞越看越觉得他像一条不情不愿被拘着洗澡的狗。
    她忍着笑道：「我知道。」
    石青霞不光给徐扬祖买了水，还给两个孩子也买了，她把佩佩和方思睿叫上来喝水，方思睿来了，佩佩没有来，她只好叫方思睿把水带过去给她。
    方思睿带过去之后佩佩就喝了一口，方思睿又吭哧吭哧地跑回来把水放下，对石青霞说：「佩佩姐姐说她不渴。」石青霞只好作罢，她知道佩佩还在为泳衣的事情生气，但这孩子气性未免太大了吧！为了这么件小事还和她冷战！石青霞有点伤心，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女儿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两个孩子玩尽兴后已经快到八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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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思睿嚷着要去吃饭，还坐在地上撒娇：「我肚子都游瘪了，饿得没有力气走路了。」
    徐扬祖只好把他抱起来：「好，去吃，不过要先把你妈妈叫起来。」
    「我去叫吧。」石青霞说。
    徐扬祖说：「好，那我先带他去洗澡。」
    方思睿听说还要洗澡就没耐心：「我都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很干净了，不用洗了。」
    佩佩一句话就说服了他：「水里有尿。」
    方思睿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舅舅。
    徐扬祖点点头：「真的有。」
    「那快回去，快回去！」方思睿大喊大叫，差点蹦起来。
    徐扬祖带走方思睿后，石青霞也带着佩佩回了房间，她让佩佩先去洗澡，自己则去找徐晓丽。徐晓丽从他们去泳池起一直睡到现在，石青霞在外面「砰砰」敲了半天门才把她叫醒。
    徐晓丽完全睡懵了，看见她还问：「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欸，外面怎么像早上？」
    石青霞哭笑不得：「是晚上，外面天都黑了。」
    徐晓丽走到窗户边探头去看，外头是一片深色密林，除了从大路到酒店门口这一段路上竖了两排路灯，其余地方一点亮都没有，都看不清园春哪里是山哪里是天。
    「真清净。」徐晓丽伸了个懒腰，十分惬意。
    石青霞催她：「别美了，赶紧下去吃饭，你儿子饿了。」
    徐晓丽这才清醒，也没有闲情逸緻去欣赏风景了，进卫生间刷牙洗脸。
    石青霞完成任务也赶快回到自己房里，佩佩还没洗完澡，石青霞敲敲门，问她要不要帮忙。
    「不要！」佩佩大叫。
    石青霞无奈：「那你快一点，不要洗太久，里头热。」
    里头没说话。
    石青霞只好坐到椅子上等着她。
    过来会儿佩佩终于出来，石青霞一眼看到她手上还拿着手机。
    「洗澡还要带手机？」
    佩佩没有作声，转个身把手机塞到了枕头下面。
    石青霞又说：「放到床头柜里。」
    佩佩乖乖照做。
    石青霞看着女儿的脸色解释了一句：「手机脏，不能放在床上。」
    佩佩说：「你有点儿洁癖。」她语气比刚才轻快了很多了。
    石青霞很高兴，她笑道：「我是有一点儿。」
    佩佩反驳：「才不是一点儿，爸爸鞋没摆正你都要说，还要他天天都要换袜子。」
    石青霞说：「天天换袜子怎么了？你现在不是天天换袜子吗？」
    她严肃地盯着女儿，佩佩小声说：「我当然天天换了，你不在爸爸也叫我换。」
    关明已经被石青霞逼着养成了习惯，不止这一桩，那些是她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迹，一时还没有办法消除。
    石青霞笑道：「换袜子又不麻烦。」
    洗袜子才是件麻烦事儿，每次他们父女俩换下来的袜子都是她洗，手洗，家里人的内衣和袜子什么的石青霞都是手洗，她总是觉得洗衣机洗这些东西会不干净。
    「你的衣服现在谁洗？」石青霞想起来就问了一句。
    佩佩说：「奶奶洗，我的衣服和爸爸的衣服都是奶奶洗，就放在洗衣机里洗。」
    石青霞皱起眉：「内衣也是？都混在一起？」
    佩佩不耐地点头
    石青霞叮嘱道：「你回去后跟你奶奶说，叫她分开洗。」
    佩佩看了她一眼答应了一声，她说：「好，我会和奶奶说的。」
    石青霞却并没有安心，她感觉到女儿刚才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
    石青霞惴惴不安，但佩佩忽然又主动牵起了她的手。
    「走吧。」佩佩对她一笑。
    石青霞又放下心来，她觉得自己不该再胡思乱想。
    毕竟这个世界上和她心连心的人只有佩佩了。
    第24章 世界上最失败的人
    吃完晚饭之后佩佩跟方思睿去了徐晓丽的房间玩儿, 石青霞先回去洗澡，打算待会儿再去找他们，进了浴室后她刚把水打开, 外头的手机就响起来。石青霞关了水出来，拿起手机一看, 竟然是关明打来的。
    石青霞犹豫了片刻接了起来。
    「餵。」石青霞自己听都觉得语气太不自然。
    关明还是冷冷淡淡的, 好像不想跟她多说, 他言简意赅道：「我明天来接佩佩。」
    「什么？」石青霞吓了一跳，「不是说好住一个月的吗？出什么事儿了吗？」
    关明说：「佩佩想回来。」
    石青霞声音变轻了，她问：「佩佩跟你说的？」
    关明说：「佩佩跟我打电话了, 她在你那儿住得不太开心，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佩佩是你女儿，你就不能对她好点儿吗？」
    石青霞一下就气笑了：「像你那样惯着她就是为她好吗？我知道你怎么收买佩佩的，带她玩儿，给她买这买那，以前就是这样，永远是我唱红脸，你唱白脸, 你真的关心她吗？你不过就是哄着她而已，你那不叫爱。」
    关明讥讽道：「你爱孩子, 你连一个完整的家都不愿意给她，你知道你走之后佩佩多伤心吗？她问我「妈妈为什么要离婚？」我能说什么, 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 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有对不起你妈妈。」
    「关明！你能不能就事论事！」石青霞压着火气对那头低吼，「你为什么要对孩子说这些话？你把佩佩扯进来干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你少拿这些事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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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明冷笑：「我做文章？我做什么文章，我实话实说而已，你何必这么大反应。」
    石青霞深吸一口气，她不想再和关明吵架：「当时我们离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我们虽然分开了，但佩佩也是我的女儿，只要我想我就能随时看望她···」
    关明打断她的话：「但我们也说好了，要尊重佩佩的意愿，现在事实就是她跟你待在一起不开心，她不愿意跟着你···」
    石青霞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她怒道：「你放屁！是你！你一直在教唆她，你教她恨我！你收买她！你对她千依百顺，她现在还小，她根本分辨不了谁是真的爱她！」
    关明道：「石青霞你真可笑，你现在说得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一样，我是大恶人？当初是你要离的婚，我挽留了你，你呢？」
    又回到了这个问题，每次她和关明一说话，他就会把话题拖到这里。
    他始终不懂她为什么要和他离婚，他接受不了自己怎么会被「抛弃」。
    石青霞疲惫地坐下来，她说：「我不想和你聊这个，总之佩佩明天不能回去···」
    关明道：「你没有权利替她做决定。」
    石青霞的嘴里像被塞了一把泥，她骂道：「你放···」
    关明根本不听：「我明天下就过来，等到了我会给佩佩打电话，你直接把佩佩送到车站，我不想见你···」
    石青霞抢先喊：「你以为我想见你！」
    那头关明已经挂了电话。
    石青霞气得把手机用力往前一扔，砸到了床上。
    隔壁房间里佩佩和方思睿玩得很开心，方思睿叫她晚上就在这里睡，佩佩认真思考了，有点儿动心。
    「我妈妈晚上会给我放故事听。」方思睿进一步诱惑她。
    佩佩问：「放什么？」
    方思睿说：「西游记啊，格林童话啊，好多的。」
    佩佩有点羡慕：「我妈不要我在床上玩手机，她有洁癖。」
    徐晓丽在边上听着点头：「你妈妈是有点儿···也不算洁癖，就是怪而已。」
    她对佩佩做了个鬼脸，佩佩笑起来，她觉得徐晓丽很好，比她妈妈好，方思睿做什么他妈妈都不管，还总是笑眯眯的，像是什么烦恼都没有，她妈妈就不是这样。佩佩还记得石青霞陪自己做作业时总是很严肃，比老师还认真，而且不论她在哪里，做什么，石青霞都会问。
    佩佩觉得自己在妈妈身边时就像一只被猫拿住的小老鼠，非常的不自由，不快乐。不光如此，她觉得爸爸也是这么想的，当妈妈心情不好时，整个家里的气氛都会变坏，她和爸爸都得小心翼翼。说实话，妈妈不在家之后，她有一点点轻松的感觉，爸爸的心情也变好了。
    佩佩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她认为，妈妈就像是片乌云。
    石青霞推门进来时，佩佩第一个看到她，她没办法再忽略女儿看见自己时那种畏缩又失望的神情。
    石青霞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想到关明的话，她确认了，关明的确没有骗她。
    佩佩不愿意和她待在一起。
    石青霞不知道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走吧，回去睡觉。」石青霞朝女儿伸出手。
    佩佩还没说话，方思睿就开口央求道：「阿姨，让佩佩姐姐今晚在这里睡吧！」
    石青霞看向佩佩，问她：「你想在这儿睡吗？」
    佩佩点点头。
    她不愿意和你待在一起，关明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来。
    石青霞眼眶发酸，她看着女儿笑起来，放下手道：「那就随你。」
    她转头对徐晓丽道：「今晚就辛苦你了。」
    徐晓丽笑道：「突然这么客气干嘛，怪吓人的。」
    石青霞笑了笑，没说什么，也没看女儿，转身出去了。
    徐晓丽察觉不对，她不动声色地看向佩佩，佩佩却没事儿人一样地和方思睿玩耍。
    石青霞出来后没有回房，而是去找了徐扬祖，她跟他说她们明天要回去。
    他们原定计划是要在这里待五天的。
    石青霞连连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突然有点事。」
    徐扬祖问：「什么事？」
    石青霞的笑一点儿没变，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徐扬祖没再问。
    他说：「我明天送你们回去。」
    石青霞说了句「谢谢」。
    说完这句她就起身要走，徐扬祖跟在她身后。
    俩人走到门口，徐扬祖打开门，石青霞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他。
    「佩佩明天要回去了。」石青霞说，「我也想让她多留几天。」
    徐扬祖看到了石青霞的眼底闪烁的泪光，他很快就明白髮生了什么。
    他不由伸出手，只差一点就要碰到她，但是理智制止了他。
    他安慰道：「没关系，下次再来也可以。」
    石青霞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她笑道：「对，下次再来，下次还要麻烦你。」
    石青霞走神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是非常想和人说一说话，她只是非常想听到有人对她说：不是你的错。
    「佩佩今晚和你姐一起睡，我···她明天就要走了，山都没爬，我还说去送她学跆拳道，真是的··
    石青霞越说越乱，脑子里不断地播放着关明的刚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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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扬祖突然伸手拉住了她，他握着她的手臂把她领到椅子上坐下，然后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石青霞笑着接过，问他：「干嘛？」
    徐扬祖说：「你在哭。」
    石青霞吓了一跳，她摸着自己的脸。
    「还真是···」她还是在笑。
    徐扬祖看不下去了：「别笑了！」
    石青霞被他吼得一愣，呆呆地看了他一眼，慢慢低下头。
    徐扬祖蹲在她面前，抽出她手里的纸巾，帮她擦掉脸上的泪，越擦越多。
    「对不起。」他说。
    石青霞的眼泪一直流到了他手背上。
    她说：「你在车上说，我是个好妈妈，但其实我不是，我是世界上最失败的人。」她大声抽噎，「离婚时，佩佩要关明不要我，现在她也是一样，她一点儿都不爱我！她只爱她爸爸！等她长大了我老了，她就更不会理我，一年最多我打一次电话，谈恋爱了不告诉我，结婚了也不会邀请我！你说，我为什么要生她啊？」
    徐扬祖又抽出一张纸，刚要给她擦泪，就被她一把抢去了。
    她擤着鼻涕沖他喊：「我不知道我错哪儿了？她什么都不懂，她就只看到了关明的表面功夫，她一点儿都不理解我！」
    徐扬祖默默地又抽出一张纸给她。
    等到一包纸巾都用完后，石青霞才总算哭够了，她像刚洗过脸似的，鬓边的头髮都湿了几缕。情绪稳定之后，石青霞看着一直蹲在她面前给她递纸的徐杨祖，才终于感到不好意思。
    她嘴里不断道歉，慌里慌张地伸手去扶他，却反而把他推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石青霞简直想抽死自己。
    徐扬祖却一直在笑，他说：「你还是坐着吧。」
    石青霞只好坐下，眼睛却还盯着他，催促道：「你快起来吧。」
    徐扬祖却没动，他更乐意坐在地上，这样离她更近。
    他问：「佩佩明天几点走？」
    石青霞脸色尴尬：「我也不清楚，她爸爸到了之后会给她打电话···」
    徐扬祖说：「到时候我送你们过去。」
    石青霞连忙拒绝。
    徐扬祖没有说什么，他想了会儿开口道：「你刚才说你是世界上最失败的人，这句话我要反驳一下。」
    他对她一笑，脸上还有高中时那个少年的影子。
    「啊？」石青霞傻傻看他。
    徐扬祖脸色认真：「我从来没觉得你哪儿失败了，我一直认为你很勇敢，果断，从以前起，你就和别人不一样。」
    他这是在夸她？可石青霞听了却笑不出来，她甚至想逃跑。
    徐扬祖望着她说：「世界上最失败的人···应该是我。」
    第25章 相连
    石青霞听了这话愣了一阵说：「这个你就不用跟我争了吧？你哪儿失败了？」
    徐杨祖刚要开口, 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
    「徐扬祖，在不在啊？」
    是徐晓丽的声音。
    「你姐？」石青霞看他。
    徐扬祖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徐晓丽就噼里啪啦地说：「你看见石青霞没？我给她打电话都没人···」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石青霞从徐扬祖身后冒出来。
    「你在这儿啊！佩佩找你呢。」徐晓丽说, 「她又不愿意在我那儿睡了，要回去, 结果敲了半天门没人理。」
    石青霞一听就急了, 赶紧跟着徐晓丽走了。
    徐扬祖也跟着过去了。
    石青霞带着佩佩回房之后, 徐晓丽就上下打量徐扬祖，问道：「青霞刚才怎么在你房间？」
    徐扬祖答：「她来跟我说，明天要回去。」
    「不是说好五天吗？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徐晓丽说这话时并没有想着徐扬祖会知道, 因为按理说如果石青霞真有什么事儿也是应该和她聊。
    哪想到徐扬祖这回还真知道，他说：「佩佩明天要走。」
    徐晓丽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徐杨祖说：「她告诉我的。」
    徐晓丽说：「她怎么告诉你，不跟我说？」
    徐扬祖微微一笑，没说话。
    徐晓丽脸色不平。
    徐扬祖见状又安慰道：「可能因为我是司机，总得和我解释一下。」
    徐晓丽想想也是，她说：「那你帮我看着方思睿，我去找她问问。」
    徐扬祖答应了，他坐下来陪方思睿看动画片儿。
    方思睿还在为佩佩突然反悔走了而闷闷不乐，徐扬祖也不打扰他。
    徐晓丽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徐扬祖问：「这么快就聊完了？」
    徐晓丽没理他，坐到儿子旁边拍了拍他的头, 方思睿不太乐意地扭来扭去。
    徐扬祖也顺手摸了下，接着问他姐：「你们聊什么了？」
    徐晓丽没回答, 嘆口气说：「明天早点儿出发吧。」
    徐扬祖也不再问了, 只点了点头。
    徐晓丽看他一眼忽然说：「估计这次回去之后，妈就要给你安排相亲了，你打算怎么办。」
    徐扬祖说：「不反对也不配合, 消极抵抗。」
    徐晓丽问：「你是不打算结婚？就这么一直漂着？」
    徐扬祖没说话。
    徐晓丽看他脸色：「你真这么想的？」
    徐扬祖否认：「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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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晓丽来了精神：「那你是什么打算？来来来，你跟我说说。」
    徐晓丽指天发誓，她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真没指望徐扬祖跟她掏心掏肺，他们姐弟关系没那么亲密，而且她对弟弟的私人生活也没有多大兴趣，她完全没想到徐杨祖会跟她坦白。
    徐扬祖说：「我现在有喜欢的人。」
    徐晓丽问：「谁？」
    就在徐家姐弟俩罕见的交心时刻里，石青霞已经和女儿上床睡觉了，她告诉了女儿明天要回家的事了，她看出来女儿很高兴，但又怕她看出来，石青霞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不敢让女儿发现自己真的在为这件事不高兴，可她也装不出喜悦来。
    母女俩人只好默默地躺在床上。
    过了会儿，佩佩突然开口，她说：「妈妈，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方思睿那里睡吗？」
    石青霞打起精神回应：「为什么呀？」
    「因为我怕你一个人不敢睡。」佩佩翻身贴在她怀里小声说，「这里晚上肯定很黑。」
    石青霞用力眨眨眼，抱住了女儿，就像抱住了一只小鸟。
    「妈妈，你生气了吗？」佩佩问她。
    石青霞用力摇头：「没有！」
    佩佩问：「那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石青霞紧紧搂着她：「当然能来！」
    佩佩挣了下，石青霞松开手。
    佩佩的脑袋从她手下钻出来，石青霞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儿，心里忽然就像有了依託。
    「那外婆会生气吗？」佩佩在乎所有人。
    石青霞说：「外婆也不会生气，我保证。」
    佩佩看着还是不太放心。
    「外公外婆都很爱你。」石青霞摸着女儿的头髮说，「虽然我和爸爸分开了，妈妈也一直爱你，想你。」
    石青霞第一次对女儿说这种话，她其实有点儿别扭，佩佩也是，她突然哭了起来，脸紧紧地贴在了妈妈的胸口。
    「好了好了···」石青霞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想到了女儿刚出生时的情景。
    当时她把女儿抱在怀里，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世上和我真正相连的人出现了。
    她们既是母女，又是姐妹，更是最亲密无间的朋友，她将和她分享一切，同时互相理解。
    但后来在共同生活的十年里，日常小事造成了许多琐碎的心碎，她们对对方的要求越来越多，越来越具体，她幻想过的亲密从来没有出现。
    每个人都是独自来到世上，也会独自离开，这就是人的一生。
    但她能为此做什么呢？
    她能做的就是依然去爱。
    她依然爱女儿，这份爱就是她们曾经同享唿吸心跳的证明，是她们相连又分开的遗赠。
    佩佩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眼泪把她的衣服都浸湿了一块，石青霞感受着胸口的一点热凉，旁观着一只小鸟摇摇晃晃扑动翅膀。
    第二天早上七点，她们出发回家。
    徐扬祖将徐晓丽母子俩先送到，然后再单独把石青霞送到了家门口。
    毫无夸张，真是家门口，门甚至都是他敲的。
    王慧光见到他就又留他吃饭，这已经是她惯常说的话了，她估计也没想到徐扬祖竟然真的留下了。
    石青霞在旁边看见王慧光脸上一惊一喜，不过「惊」像是演的，「喜」确实是真的。
    徐扬祖说要留下吃饭之后王慧光就又去了菜场，还悉心问徐扬祖有什么忌口没有。
    石青霞看不下去，在一边瞪眼比手势，王慧光都当看不见。
    石荣忠也乐呵呵地，还和徐扬祖聊起了天儿，他这次也是难得在家，因为接到通知说佩佩要走才忍痛爽了钓友的约。
    幸好石荣忠并不健谈，按现在的标准讲，他是个社恐，聊了两句之后他找了由头熘了，示意女儿接摊。
    石青霞终于找到机会，她委婉地暗示徐扬祖：「你不忙吗？」
    徐扬祖很有风度地答：「不忙，正好我待会儿可以送你们去车站。」
    「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
    石青霞不知道还要怎么拒绝了，徐阳组拿起桌上的报纸，这是石荣忠刚才放下的。
    他还真地看起来，像是上面真有无人知晓的新鲜事。
    石青霞话憋在嘴边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她盯着徐扬祖，眼神越来越困惑。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扬祖突然抬起头看着她，他问：「你要看吗？」
    「不是，你看吧。」石青霞连忙移开视线。
    徐扬组却放下报纸，他问：「你今晚有事吗？」
    石青霞朝边上正在看电视的佩佩看一眼，答道：「没有。」
    「那一起吃个饭吧。」
    石青霞看向他，可能她的怀疑表现得太明显，徐扬祖补了一句：「我请客。」
    石青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徐扬祖笑道：「只要你别再把我姐叫来。」
    石青霞计上心头，假笑两声说：「我今晚已经和你姐约好了。」
    徐扬祖问：：「什么时候约的？」
    石青霞继续编：「就刚才！车上约的。」
    徐扬祖笑容不减：「我怎么没听见？」
    石青霞强撑道：「你在开车嘛，真的约了，晚上八点，去吃虾！」
    「去哪家吃？」
    「就上次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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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扬祖打破沙锅问到底，石青霞的谎话也越编越细，她心里七上八下，猜徐扬组已经看出她在撒谎，可偏不拆穿她，这安的什么心？
    石青霞最后终于招架不住，她主动邀请徐扬祖：「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
    徐扬祖点头：「好。」
    石青霞故意道：「哎呀，那不又要你破费了。」
    徐扬祖一笑：「你刚才不是说你请客吗？」
    「···」石青霞笑不出来，她现在就想打个电话质问徐晓丽，你不是说他变了吗？变哪儿了啊？
    明明比以前更坏了！
    中午王慧光大展身手，佩佩夸个不停，这也好吃那也好吃，王慧光说：「你要再多住几天，外婆天天都做你爱吃的。」佩佩甜甜地靠着她说：「那也不好，我要留着慢慢吃。」王慧光显出要哭的样子，石青霞正要阻止，徐扬祖突然说：「阿姨，这是怎么做的？」王慧光连忙把哭相憋回去，热情道：「这个简单！」 石青霞松口气。
    一顿饭总算顺利吃完，佩佩很开心，王慧光憋了一肚子话没说，但是也算满意，石荣忠吃了三碗饭。
    佩佩又看了一集电视后，就接到了她爸爸的电话。
    石青霞从房里把她书包拎出来，佩佩背上，王慧光又往书包里塞了几袋零食，里头夹着一个红包。
    她叮嘱佩佩：「别跟你爸爸说，这是外婆给你的零用钱，肚子饿了就买吃的，不要乱花。」
    石荣忠板着脸嘱咐了句「好好学习，有空就回来」就走了，他一向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石青霞看王慧光这次是真要哭了，佩佩也被带得瘪着嘴。
    石青霞故作轻松道：「好了好了，别搞得这么夸张，又不是再见不到了。」
    王慧光擦着眼睛没说话。
    石青霞道：「好了，佩佩，和外婆拜拜。」
    佩佩走过去搂着王慧光亲了一下，王慧光一把搂住她。
    「走吧走吧。」石青霞受不了似地走过来拉女儿。
    「我就不送你们了。」王慧光低着头。
    「千万别送。」石青霞声音发颤，牵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6章 同行
    进车站后石青霞就看见了关明, 俩人远远地对视了一眼，关明就移开了视线，佩佩也看见了他, 她叫了一声「爸爸」就松开她的手，朝关明跑过去。
    石青霞没有动, 她默默地望着佩佩, 看她跑到关明身边, 关明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她感到了佩佩的快乐，她也为此快乐。
    石青霞正要走, 佩佩忽然转头看向她。
    「妈妈！」佩佩沖她挥手，表情急切。
    石青霞一笑，也举起手朝她挥动，她边挥边蹦，逗得佩佩笑起来。
    关明看她一眼，带着女儿转身离开。
    石青霞出来后就上了徐扬祖的车。
    他问：「回家吗？」
    石青霞嘆道：「现在回去估计我妈肯定要抱着我哭，我哭不出来。」
    徐扬祖看她的脸色，问道：「累了吗？」
    石青霞一听他的语气又不自在起来，连忙振作精神：「不累不累, 你送我回去吧。」
    徐扬祖没说话，也没听她的, 他把她带到了徐晓丽那儿。
    他说：「你先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学校办点事, 五点来接你们。」
    「接我们？」徐晓丽问, 「接我们去干嘛？」
    徐扬祖看向石青霞。
    「吃虾啊！你忘了？」石青霞边说边朝徐晓丽使眼色。
    徐晓丽接收到信号，马上点头配合道：「喔！对！你说了。」
    徐扬祖对徐晓丽笑道：「想起来就好，我待会儿来接你们。」
    徐扬祖一走, 徐晓丽就看着石青霞，眼神异样。
    石青霞忙道：「就刚才我和他说大家一起吃个饭，我请客，我上次不是没请成嘛，这次补上。」
    徐晓丽「哦」了声，将信将疑的样子，石青霞慌了神，正要再补点儿细节，徐晓丽突然凑近，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石青霞一看就懂了，她笑道：「来，快分享分享。」
    徐晓丽小声道：「徐扬祖心里有人儿！」
    石青霞吓得心勐地一跳，跳完她骂自己，她心虚什么呀！
    徐晓丽道：「他那天在酒店跟我坦白，说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才跟陈悦分手。」
    石青霞忙附和道：「那挺好的啊！你妈这下放心了。」
    「你知道他喜欢谁吗？」徐晓丽盯着她。
    石青霞干笑：「我我怎么可能知道啊···他没告诉你吗？」
    徐晓丽忿忿道：「我问了，他不说！他说我到时候就知道了。」
    石青霞不敢搭话。
    徐晓丽道：「我猜，应该是我认识的人。」
    石青霞听了这话就莫名害怕，她故意道：「我觉得应该是你不认识的人，所以他才没说，说了你也不知道嘛。」
    徐晓丽成功被她带偏航，想了下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
    石青霞忙道：「肯定是！你就别想了，反正到时候他把人带到你面前你就知道了。」
    徐晓丽嘆道：「我就是想不出来徐扬祖会喜欢谁，太不正常了。」
    石青霞随口道：「他又不是个机器人，喜欢谁都正常。」
    徐晓丽撇撇嘴，石青霞趁机转移话题。
    五点左右徐扬祖回来接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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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真的去吃了顿虾，石青霞虽然心事不少，但吃得也确实不算少。
    没办法，虾子实在太好吃了！
    徐晓丽没怎么吃，她晚上一向吃得很少，有时干脆不吃。
    她看石青霞面前堆起的虾壳，啧啧道：「你少吃点儿，晚上吃太多不好消化，还容易胖。」
    石青霞说：「没事儿，我吃完走回去。」
    「那要走半小时。」徐扬祖开口道。
    「还好吧。」石青霞手上没停，含煳应了声。
    徐扬祖看着她，她非常明显地躲开了他的眼神，她从进来开始就没有和他对视，也不看他。
    徐晓丽道：「走走也好，既能消食又能锻鍊，半小时也不算长。」
    徐扬祖看了他姐一眼，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得默默地低下头。
    「噢，对了，你今天送佩佩上车看到关明了吗？」徐晓丽问，「怎么样，他变样没？老了吗？瘦了吗？是不是大不如从前了？」
    石青霞咽下嘴里的虾，苦笑道：「他好得很，和原来一样。」
    徐晓丽骂道：「这人没有心！」
    石青霞觉得这句话耳熟，徐晓丽也曾经这么骂过她对面那人。
    「我送给你一个句歌词：圈圈圆圆圈圈，殉情只是传言。」石青霞说。
    徐晓丽说：「总要有点儿波澜吧？」
    「有没有都可以，我随意。」石青霞语气平淡。
    徐晓丽说：「要是我，我希望他有，最好波澜万丈，惊涛骇浪，平地起雷···不然我不甘心。」
    「那是因为你对方先锐还有感情，我对关明没了。」石青霞笑道。
    「那他对你呢？」徐晓丽问。
    「也没了，现在大概是还残存异一点儿恨。」
    「有恨证明他还有情啊！要是真不爱了，他就该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只是不甘心·。」
    徐晓丽急道：「对嘛！你刚才还说不甘心是因为爱！」
    石青霞摇摇头：「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徐晓丽追问。
    关明的不甘心只是因为他还有困惑没得到解答。
    石青霞心想，但她没回答，而是瞪了徐晓丽一眼，又瞟了瞟徐扬祖，徐晓丽若无其事，适时收声，没再问下去。
    这顿饭最后以这个话题收尾，几个人都有些不得劲儿，石青霞感觉心头髮梗，徐晓丽看着也很不安，最后她忍不住偷偷和石青霞说：「刚才我不该提起关明。」
    石青霞笑道：「算了吧，我知道你憋不住的。」
    她离婚后徐晓丽一直很好奇原因，俩人虽然聊过，但□□丽总觉得她还有隐瞒，她老觉得肯定是关明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比如出轨什么的，石青霞不得不再三和她解释，徐晓丽将信将疑，又以为俩人之间是有什么误会。
    似乎如果没有一桩具体的，翔实的，关乎原则性的矛盾，婚姻就不会如此轻易地完蛋。
    但完蛋就是完蛋了。
    完蛋的那一瞬间石青霞的感觉就像是打开了一扇柜子，里头积攒了多年的杂物倾倒而下，砸得颤颤巍巍，但好险站住了，站住了后她看清了周围的一地狼藉，她发现自己再也忍受不了了。
    石青霞看着徐晓丽上了车之后，自己慢慢往回走。
    她什么都没想，只一直看着路。她数着路灯，欣赏沿途的花坛，默念着经过店铺招牌，人总是很难记住细节，她常常会为此感到可惜，她觉得大世界不足为奇，她虽然好奇，但这好奇不是出于她的意志，她痴迷的是细节，她脑子里常常会出现很多年以前微末小事，比如她留在雪地里的脚印只有前半截，她淋着雨回家时的从她头顶滑过的伞，这些细节没人注意，是独属于她的，或许正是这些细节使她作出决定，很多决定，这些细节里还有其他秘密，只待她在岁月中慢慢去了解。
    「嘀嘀！」身后响起车声，石青霞没有回头去看，她手插在兜儿里，迈步跨过一个水坑，继续朝前走。
    片刻后，水坑上又跨过一个人。他拙劣地模仿着石青霞的脚步和姿态，但又清楚，自己永远没有她那么轻盈。
    徐扬祖抬头看着前头的身影，数她数过路灯，欣赏她欣赏过的花，默念她默念过的招牌名字，只当作同行。
    第27章 「爽」完之后
    佩佩走后石青霞又开始去广场摆摊儿, 王慧光也来给她帮忙，烟燻火燎了一晚上之后母女俩人吵了一架，虽然第二天王慧光就像失忆一样, 又要好心来给她「搭把手」，但石青霞坚决拒绝了。
    她说：「你再来非把我摊子掀了不可。」
    王慧光大为委屈, 赌气说再也不去了, 原话是：「你求我去我也不去！」
    石青霞也不让她：「好好好, 你就等着我求你吧，等着吧。」
    俩人又小吵了一架。
    石青霞逃出家门去了徐晓丽那里避难。
    徐晓丽说：「你跟你妈是不是把吵架当文娱活动了？人家感情即将破裂的夫妻都没有你们吵得厉害。」
    石青霞道：「说不定我和我妈前世就是一对夫妻，怨偶天成, 这辈子做母女，互相还债。」
    徐晓丽听得笑起来，问她：「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吵？」
    石青霞摇头：「还不是那些事儿，懒得说。」
    徐晓丽也没再问，俩人聊起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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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石青霞也没有回家，就在徐晓丽家里吃了顿饭，她自己下厨做的，徐晓丽是轻易不进厨房的人，除了方先锐回家的时候。
    「他就是有病。」徐晓丽是这么评价方先锐这个行为的, 「每次回来都要我做饭，我最讨厌做饭了, 麻烦死了。」
    石青霞看着徐晓丽晶晶亮的美甲说：「你就不适合进厨房。」
    「是吧是吧，你也看出来了吧。」徐晓丽听到这句话很开心, 「我哪是那块料啊？可没次他一说, 一求，我就心软了，就跑去给他做了。」
    石青霞说：「哦, 原来方先锐还会求人，他怎么求的？」
    徐晓丽看她一脸贼笑就伸手打她，打完俩人就又说起悄悄话。
    石青霞就在徐晓丽这里消磨了一下午。
    晚上她一个人去摆摊儿，金镯子大姐见到她就问：「你妈呢？今天没来？」王慧光昨天和她聊得甚欢，金镯子大姐念念难忘。石青霞答：「她来不了，有事儿。」金镯子大姐看上去有点儿失望，石青霞就请她吃了烤串。
    后面徐扬祖又来了，他第一句话也是问：「你妈今天没来？」
    石青霞对他就没什么好气：「没来，她来干嘛。」
    徐扬祖「哦」了一声，也没当回事儿。
    石青霞对徐扬祖是有点儿怨气的。
    昨天王慧光就是见到徐扬祖之后发起神经的，她旧事重提，又埋怨石青霞现在这个处境全是咎由自取，话说得非常难听。石青霞认为王慧光就是自卑了，见到光鲜体面的徐扬祖，再回头看她就忍不住难堪。石青霞骂她虚荣，王慧光不承认，说是因为关心，「看着你这样我难受。」
    石青霞当时说：「你难受什么？我卖烧烤又不是卖身！你难受是因为你觉得没面子！」
    因为这句话王慧光差点把托盘给她扔了。
    烧烤摊前，徐扬祖照例点单，点完之后他觉得石青霞的表情有友善一点，这才开口说话。
    他问：「昨天你几点收摊的？我说来送你们，来了发现没人。」
    石青霞道：「昨天我九点就走了。」
    徐扬祖说：「这么早。」
    石青霞看他一眼，觉得他肯定猜到了原因。
    他这么精。
    「今天准备几点收摊？」徐扬祖边看她边问，脸上带着笑。
    石青霞态度又冷淡下来：「不知道，看待会儿人多不多。」
    徐扬祖说：「那我陪你。」
    他走到她身边站住，还拿起了地上的火钳。
    石青霞吓一跳：「你干什么？」
    徐扬祖笑道：「你需要我干什么？」
    石青霞脱口而出：「我需要你走开。」
    徐扬祖脸上的笑被这句话打没了。
    石青霞当然尴尬，她试图缓和一下局面：「不是，我的意思是这里油烟大，不适合你，你不会弄！」石青霞飞快地眨眼，谎话说得很顺畅。
    徐扬祖看着她，脸色倒还好，还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说：「我知道你是好意。」
    石青霞重重点头：「对对对！我是怕你累！」
    徐扬祖没说话，放下火钳，悄悄地深吸口气，面对着她。
    石青霞脸上现在是一种由愧疚引起殷勤，似乎等着他提出点什么要求。
    徐扬祖说：「你不用这样。」
    石青霞根本没听他的话，就一脸笑容的「没有没有」，她敷衍他。
    徐扬祖发现了一个规律，一旦他释放出好意，石青霞就会把他推到一个可笑的境地，她表达拒绝的方式已经婉转很多了，毕竟她已经不是十六岁了。
    既然如此，他只能选择一种让她无法敷衍的方式。
    徐扬祖说：「我是在追你。」
    石青霞呆呆看他，她笑不出来了。
    「我有准备你会是什么反应，其实你比我预想的要客气很多。」
    徐扬祖看着她，他知道她清楚地听见了他，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明天见。」他在她眼前挥挥手。
    「哦，好，明天见···」石青霞总算能接上一句话，她赶紧把这句话说出来，说完她又后悔了，因为徐扬祖的表情好像得到了什么保证。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石青霞欲言又止，她脑子里飘过徐扬祖刚才说的那句话。
    我是在追你。
    五个字，加粗加黑加斜线，作为空白文档上的大标题，「啪」一下贴在她脑门上，她手忙脚乱地把纸揭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徐杨祖的脸，他张开嘴说的还是那五个字。
    我是在追你。
    太吓人了。
    石青霞被徐扬祖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有点儿精神恍惚，又早早地收摊儿跑了，回家后她就开始思考，她想知道这事是怎么发生的。
    其实，她对这件事有点儿预感，也不能说是预感，就是一种直觉，不好解释。
    虽然徐扬祖前段时间的表现确实反常，对她有很多不必要的「善举」和体贴，但她把这些一半都归结为，他变好了，对当年的事羞愧了，（虽然她认为这羞愧实在是不必要）但毕竟他也和她道歉了，她也说没事儿了，他还持续不断地「关心」她，再加上前几天徐晓丽和她说的那些话，她实在是不能装作毫无准备，一片懵懂。
    但她也一直不太敢确认这件事，一是她怕猜错了，显得她太自恋，二是，她的理智和常识都在反驳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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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徐扬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过去他们勉强算是相差不大，现在，那是天差地别，她如今是结过婚，有孩子，青春不再，社保断缴。徐扬祖呢，那就完全另一番景况，未婚未育，工作稳定，前途光明，甚至还有美貌和身材等加分项。
    这不怪她不敢信。
    石青霞承认，对于徐扬祖的表白她是很高兴的。
    她现在有个冲动，就是和关明打个电话，什么都不说，先大笑三声，把他震聋！
    当时他们离婚时关明曾放言说，她再也找不到像他这种条件的男人了，周围人明里暗里也是这个意思，都觉得她会越找越差。
    现在！都来给老娘开开眼！
    石青霞在心里尖叫。
    客观来说，徐扬祖比关明强一万倍！光长相上他就能把关明按在地上踩！
    石青霞得意地昂起头，想像着关明见到徐扬祖的表情，忍不住在抱着枕头「嘿嘿」乐起来。
    乐了半个小时之后石青霞终于冷静下来，她恋恋不捨地驱散脑海中的幻像，回到了现实。
    现实可不太美好。
    现实里洋洋得意的那个人大概率会是关明，他说不定明年就会再婚，他会找一个比她漂亮比她年轻的新娘，他应该还有良心，不会邀她去婚礼现场送祝福，但是当新娘问起她时，关明肯定会这么形容她。
    「哦，我前妻？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你大，比你胖，没你高。」
    石青霞想得如鲠在喉，她扔开枕头，揪起头髮。
    这种现实她也做好准备接受。
    她不会为了证明自己比关明过得好，证明她仍对男人有吸引力就接受徐扬祖。
    那样虽然会很爽，但是人可不能因为什么「爽」就做什么，那样迟早会去跳楼。
    而且「爽」这个感觉是瞬时性的，它是会消失的，人不可能一直处在一个爽」的状态，「爽」完之后怎么办呢？这才是得想清楚的事。
    石青霞嘆着气，松开自己可怜的头髮，仰面倒在了床上，她的脚踩在枕头上，有点遗憾地想，为什么徐扬祖现在才跟她说这些话呢？
    她现在离十六岁实在太远了。
    第28章 好人
    石青霞睡了一夜之后开始怀疑昨晚发生的事是自己做的梦。
    什么「我是在追你」啊都是她的幻想, 她没想到自己对徐扬祖的怨念还残存至今。
    肯定是因为她最近和徐扬祖接触太多了，所以才勾起了她旧日回忆！
    肯定是！石青霞重重点头。
    看来她得躲他几天了。
    可这梦也实在太真实了，她的心还「咚咚咚」的跳呢, 这又该怎么解释。
    石青霞望着镜子发起了呆，她从起床开始就被这个「梦」给魇住了, 神志一直都没太清醒, 洗脸洗到一半儿又开始走神。
    「你干嘛呢？」王慧光突然出现在镜子里和她对望。
    石青霞被她真实的大脸吓了一跳, 差点把手里毛巾扔了。
    「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她激动得喷了几滴口水。
    王慧光嫌弃看着她：「你喊什么，是你自己没听见。」
    「你进来干嘛？」石青霞擦着嘴问。
    王慧光翻个白眼：「到厕所能干嘛！」她走到马桶旁边。
    「我还在洗脸呢！」石青霞不可置信，「妈, 你变了，你以前没这么不讲究的。」
    王慧光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手已经放到裤腰上，然后，决然地往下一拉。
    石青霞攥着毛巾就跑出去了。
    王慧光坐到马桶上刚要开始，石青霞又跑回来了，她用毛巾捂着口鼻迅捷地关上了厕所的门。
    「有病。」王慧光骂了一句。
    石青霞洗完脸之后出门去吃早餐，她在早餐店里遇到了石荣忠，父女俩对了下眼都懒得动, 各坐一桌吃完了饭，结帐时才合流, 石荣忠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慈祥地一笑然后扭头就走,
    石青霞慢了一步, 只得从容付钱，总共二十二块，顺便一提, 她就吃了一碗粉。
    吃完早餐之后石青霞就直接去了菜场，她还要为今晚的生意做准备。
    在菜场她又恰巧偶遇了王慧光，母女俩人看上同一颗土豆，石青霞本来想着雅让，但王慧光丝毫没有慈心下手就抢，指甲一下抠到了她手上，石青霞又痛又怒，也不愿意让了，俩人都下了狠手，最后还是石青霞以微薄优势抢到了土豆，代价是挨了一脚，不过石青霞认为值得。
    石青霞哼着歌儿回了家，菜还没放下手机就响了。
    徐扬祖打来的。
    石青霞坐在板凳上捂着胸口，她愁眉苦脸地看着手机，终于承认昨晚根本不是梦。
    徐扬祖是真的在追她！
    石青霞赶紧把手机扔到桌上，自己抱着土豆躲到了厨房，她一边胆颤心惊地听着外头的动静，一边给土豆刮皮，低头时看到自己腿上的半截儿灰扑扑的脚印，感觉今天不会太顺。
    下午到点儿后石青霞好好做了番心理动员才出了门。
    她感觉自己像在躲债似的，深怕徐扬祖突然从哪个地方突然蹿出来朝她要钱。
    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欠债就要还啊。
    徐扬祖今晚穿了一身黑，看上去特别像一个追债不成就要见血的杀手。
    石青霞跟他打招唿都抖抖嗦嗦的，特别是当徐扬祖笑着说：「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你没接。」的时候，她的心简直要立刻停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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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慌里慌张地掏出手机故作惊讶道：「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怎么没看见，也没有未接来电啊？看来我要换手机了，呵呵····」
    徐扬祖说：「你不想接可以不接。」
    石青霞手一抖，差点整个手机都扔到火里烤了，她干笑一声，装作没听见他的话。
    徐扬祖却还不依不饶：「我昨晚说的话是真心的。」
    「哦，哦···」石青霞不住点头，眼神一片呆滞。
    徐扬祖说：「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石青霞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有点生气。
    她忍不住道：「你意思是你一直在等我离婚？你这也太···」
    「不要脸了。」徐扬祖接下她的后半句，他脸色坦然，「太不要脸了，太卑鄙了，我也这么觉得。」
    石青霞心虚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没说···」
    徐扬祖道：「我知道你离婚之后非常开心，我知道自己不该，也没有资格开心，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太不像个人，我应该祝福你地久天长才对。」
    石青霞腹诽：你还知道你不像个人啊。
    徐扬祖说：「我从你身上最先学到的就是诚实，尤其是在面对自己在乎的人时，所以我对你坦白了这些想法，想着你听完也许不会太讨厌我。」
    石青霞不情不愿地说：「我是不讨厌你···但这也不能代表什么！你千万别误会！」
    徐扬祖点头：「我知道。」
    石青霞看着他，徐扬祖的期待十分明了，她反而轻松了许多，尤其是在刚才那番话之后，她感觉在面对着一个被自己全然掌握的人，她还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好像她任何一句话都能伤害到他，她的唿吸传递到他面前时都会长出尖刺。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石青霞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也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希望你别再这么做了，没有必要。」
    徐扬祖问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没有那方面的打算，你知道，我才离婚。」石青霞作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淡然神气，想把他吓退。
    徐扬祖却一点儿都没当真，他特别自然地说：「那你什么时候有打算，我可以等。」
    石青霞傻眼，他难道非要听她说「我对你没感觉」才行，她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这种话，她又不是高中生，怎么还有脸说这种台词啊？
    石青霞强笑道：「不是···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徐扬祖点头：「我懂了，我可以等。」
    石青霞急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吼：「你少跟我装天真！」
    徐扬祖被她吼得往后退了一步，一脸无辜。
    石青霞立刻又觉得自己不是人，她怎么能吼他呢！
    她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在骂你···」
    徐扬祖默默地看着她，突然道：「就算这样，我还是很开心。」
    他露出一个笑来，灿烂得像个傻子。
    石青霞看着他这样儿彻底没招儿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法儿跟这人沟通了。
    「明天见。」徐扬祖笑着对她挥挥手，转身离开。
    石青霞望着他的背影，的确，他的背影里都透着快乐。
    「你只是对我愧疚而已。」
    徐扬祖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你是因为过去的事耿耿于怀，你觉得自己犯了错，你良心不安，想弥补一下过去的错误。」石青霞笑了笑，「你只是对我愧疚而已。」
    徐扬祖望着她：「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这么愧疚。」
    石青霞一怔，答道：「因为你是个好人。」
    第29章 什么都不怕
    你是个好人。
    徐扬祖鲜少听到这句话, 前女友分手时也只会说「你是个好男人」，好人和好男人之间虽然只隔了一个字，但意思却是千差万别。
    徐扬祖来找徐晓丽, 问她女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对一个男人说你是个好人。
    「完全没把你考虑在内的时候。」徐晓丽答。
    徐扬祖沉默片刻说：「听起来好像还有希望。」
    徐晓丽惊奇地看着他：「你脑子有问题？你是从哪个字里看见希望的？」
    徐杨祖笑道：「每个字里。」
    徐晓丽翻了个白眼。
    徐扬祖站起身：「谢了，我先走了。」
    徐晓丽连忙问：「妈今天给你打电话了吗？」
    徐扬祖摇头。
    徐晓丽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你最好回去看一下她, 她病了。」
    徐扬祖赶回了家, 徐父徐母现在住在老街区, 自建了一栋两层楼，他们住不惯楼房，说透不过气。
    徐扬祖进门时徐母正好端端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一看见他就脸上就带了怨气。
    上当了，徐扬祖后知后觉，还是联合骗局。
    不过来都来了，徐扬祖还是走过去叫了声「妈。」
    「稀客啊！」徐母微微笑着看他。
    徐扬祖坐下来问道：「我爸呢？」
    徐母说：「在楼上，你找他？」
    徐扬祖摇头：「不是，我就是问问，我是来看你的。」
    徐母听了这话脸色和缓了些。
    徐扬祖接着道：「晓丽说你病了，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徐母随口道：「有什么好看的，总不是些老毛病！当年生你的时候我年纪大了, 又没坐好月子，落下了病根, 老了就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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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扬祖说：「还是该到医院看看。」
    徐母嘆口气：「可惜医院治不了我的心病。」
    徐扬祖一本正经道：「医院也有心理医生。」
    「你这孩子！」徐母瞪起眼，徐晓丽的神态和她像了十足十。
    徐扬祖低头笑起来。
    徐母埋怨道：「叫你去见见人家又不是要你的命！你怎么还躲起来了？你这搞得我多得罪人！」
    徐扬祖搬出早已想好的理由：「我没时间。」
    徐母冷笑一声：「你当你妈是傻子。」
    徐扬祖无奈道：「见了也没用。」
    徐母急道：「你不见你怎么知道！」
    徐扬祖摇头不说话。
    徐母循循善诱：「我又不是说要你见一面就和人家结婚, 你先去看看嘛, 说不定缘分就来了呢！」
    徐扬祖说：「已经来了。」
    徐母没反应过来：「什么来了？」
    徐扬祖笑道：「你刚才说的那个。」
    徐母一喜：「你有女朋友了？」
    徐扬祖说：「我一厢情愿而已，人家还没答应。」
    徐母惊讶道：「还没答应？那女孩儿什么条件？比陈悦好吗？」
    上次被陈悦她妈讥讽了一顿后徐母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给儿子找个比陈悦强个百倍的！
    徐扬祖说：「我觉得她很好。」
    徐母笑逐颜开：「那就行, 我儿子的眼光我还是信的，你加油，赶紧把人家带回来给我看看。」
    徐扬祖笑着点点头。
    厨房里石青霞又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接着穿串。
    王慧光走过来说：「我今晚跟你一起去。」
    石青霞嚎：「亲娘啊，你放过我吧。」
    王慧光说：「你什么意思？」
    石青霞头也不抬：「字面意思，不要你来。」
    王慧光说：「我保证这回不和你吵架。」
    石青霞看着她也是纳闷得很：「你非要来干嘛？在家待着看电视多好。」
    王慧光道：「现在也没什么好电视看，在家待着没意思，你爸今晚也不在家。」
    石青霞突然明白过来：「我知道了，你是一个人在家待着怕吧。」
    王慧光提高声音：「我怕什么！」
    石青霞说：「那你在家待着呗。」
    王慧光没再跟她斗嘴，石青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王慧光这回算是走对了路子，她就一句话不说，静静地看着女儿，脸上现出一种老人可怜来。
    石青霞没看她，板着脸走到水池边洗手。
    王慧光的眼珠子跟着她转。
    石青霞勐地回头瞪她，一脸烦躁地说：「行了，你来吧！来吧！真是怕了你了。」
    王慧光脸上露出笑来。
    石青霞又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再和上次一样你就再也别来了，我说到做到！」
    王慧光乖乖点头，像个小学生一样听她教训。
    石青霞看她这样却更加不安，她已经能预料到今晚的结局了。
    结局就是王慧光跑了，跑之前顺便把她摊子上的火钳拿跑了。
    石青霞肺都气炸了，金镯子大姐特意把自己家的火钳拿过来给她用，还劝了一句：「千万别和你妈生气，她是好心。」石青霞气急了：「好心？她是有病！人家说了不要葱不要葱她非要放！放了还不承认！愣说是人家没说清楚，我都听见了她耳朵聋了？明明是她自己理亏还要和人争，我还要给人道歉，我给她收拾烂摊子她还要骂我不帮她！你没听见她刚才骂我不孝呢！」金镯子大姐看她火气这么大也不敢再说话，应了两句「那是那是」就赶紧走了。
    石青霞一个人憋着气接着做生意。
    徐扬祖一来就发现她脸色不对，他问：「怎么了？」
    石青霞根本不理，冷着脸问他吃什么。
    徐扬祖看她一眼：「和以前一样。」
    石青霞没说话，拿起东西放到架子上烤。
    徐扬祖在边上看着她，也没在和她搭话。
    他等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会儿，石青霞就把东西打包好递给了他。
    他付了钱，石青霞还是没有说话，她忙个不停，他和她道别，她也是潦草地应了一声。
    徐扬祖走后，石青霞才抬起头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是心情不好，但这么不礼貌地对待他却不全是这个原因，明天她会对他更冷淡，那样他的愧疚就会越来越少。
    我可真是一片好心，石青霞心道，说完她又不禁发笑，她怎么抢了王慧光的台词。
    毕竟是她生的，石青霞自顾自地点头，一肚子火气也慢慢消了下去。
    今晚天上是个毛月亮，半途天上滚过闷雷，广场上人一下子少了大半，摊主们也纷纷熄火收摊，石青霞也把东西往车座子上一捆，回家。
    她生怕下雨，骑着车在路上狂飙，幸好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人，她踩得摇头晃脑，时不时唱两声，她高中就是这样，晚上回家时都是一路唱回来的，她大学时还参加过学校的歌手大赛，可惜第一轮就给淘汰了，不过淘汰的原因和她的唱功无关。
    当时她唱的那个歌里有一句念白，「喝完了这一杯还有三杯」，这个念白她特别喜欢，她就在台上演了下，比划了一个「一口闷」，她的临场反应赢得台下观众热烈喝彩，她的室友们都竖起大拇指，一脸「你牛逼」表情，但校领导们的脸色就是欺霜赛雪，看她的眼神非常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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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就被淘汰了。
    回想起来，这算是她大学里最风光的时刻，也是因为这件事她才认识了关明，关明说她唱歌好听，说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和你在一起总是很开心。」他和她表白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石青霞到家时是石荣忠给她开的门，石青霞看见他还有点吃惊：「你今晚不是要去钓鱼吗？」
    石荣忠边朝她身后张望边说：「下雨，没去成，你妈呢？」
    石青霞一愣：「她还没回来？」
    石荣忠点头：「我回家时家里都没人，她不是跟你一起出去了吗？」
    石青霞说：「她跟我吵架自己跑了，我以为她回家了。」
    石荣忠说：「你给她打个电话。」
    石青霞拿出手机打了过去，响了几声那头才接起来。
    「喂，是霞霞吗？」王慧光的声音特别小，好像信号有问题。
    石青霞看了一眼屏幕，开了免提，她忍着气说：「你跑哪儿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王慧光支支吾吾地，好像有话说不出口似的。
    「说话呀，你在哪儿啊？」石青霞不耐烦地问。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儿。」王慧光的声音有点儿抖。
    石青霞和石荣忠面面相觑。
    「我好像不认识路了。」王慧光说。
    石青霞冲出家门，一路跑到马路上刚准备拦个车，对面有辆正在调头的车看到她忽然按起喇叭，她抬头一看，见到驾驶座上坐的是徐扬祖。石青霞也来不及想他怎么这个点儿出现在这里，连忙沖他招手。
    石青霞跑过去先上了车，然后对他说：「我要去七路，那个美··美宜超市！你知道吧？」
    「知道。」徐扬祖发动了车子。
    石青霞在车上又和王慧光打了个电话，再三叮嘱她不要乱走动，就待在超市门口等她来。
    徐扬祖听了个七七八八，还是没太听明白，他小心地问：「阿姨怎么了？」
    石青霞呆呆地望着前头：「不好说。」
    徐扬祖忍不住转头看她一眼。
    「好好看路。」石青霞忍不住提醒他。
    徐扬祖没说话。
    车开到美宜超市门口时俩人没有见到王慧光的人，石青霞又给她打电话，可那头提示已经关机，石青霞急得快疯了，自言自语道：「我都叫她就待在这儿别乱跑了！我都说了···」
    徐扬祖说：「我们在附近找找吧，这么一会儿她应该不会走太远，你在这头找，我去对面。」
    石青霞点头答应，她正要去找，徐扬祖忽然拉住她，他指着马路说：「那是不是你妈？」
    石青霞一看，还真是，王慧刚就站在马路上，左看看又看看，既不退又不进。
    「妈！妈！」石青霞大喊。
    王慧光听到声音看过来，脸色更加焦急，似乎想冲过来。
    一辆车子几乎擦着她开过去。
    「你别动！别动！我过来！」石青霞急得大叫。
    徐扬祖和她一起跑过去，俩人一人托着王慧刚一只胳膊把她带到了车子旁边。
    一过来王慧光就说：「我看你半天不来，以为你走错了，所以才过去的。」
    石青霞这时反而冷静下来，她一句话都没说只让王慧光赶紧上车。
    王慧光怯懦地点头，徐扬祖替她打开车门，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张张嘴，话到嘴边又忘了。
    徐扬祖看着王慧光的神情，心里隐隐有了判断。
    等王慧光上车后，石青霞指了指自己的头，说了一句：「她不记得路了。」
    徐扬祖说：「明天去医院看看吧。」
    石青霞说：「是要去。」她的眉头皱得死紧，人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说：「她都不记得路了，还觉得我会走错，什么人啊。」
    说完这句话她就没了力气，满心后怕，两腿打颤，站立不稳。
    徐扬祖在她往前倒的时候及时扶住她，她的头沉重地砸在他的胸口上，眼泪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
    「什么人啊···」石青霞还在重复这句话。
    徐扬祖手握住她的肩膀，撑着她站直，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别怕，你一怕她会更怕。」
    石青霞望着他，用力吸着鼻子，拼命点头，徐扬祖又帮她抹掉眼泪，拉开车门。
    车里王慧光已经睡着了，石青霞坐到她身边，紧紧地挨着她。
    第30章 往事只能回味
    「你太婆婆当时就是有这个病, 当时我们都以为她是年纪大了，不记事了，现在想想, 应该就是这个病，你太婆婆后来人都不认得了, 什么都不知道, 饭都不知道吃。」
    从医院出来后王慧光一直在说话, 一刻没停。
    石青霞很镇定：「明天去市里的大医院再查查，搞点药吃，有药治这个的。」
    王慧光泄气得很：「还要查？有什么好查的。」
    前头开车的徐扬祖开口接了一句：「阿姨市里医疗条件更好, 再去仔细检查一下更放心，明天我送你们去。」
    王慧光勉强答应了，她客气道：「那就麻烦你了啊，小徐。」
    徐扬祖笑道：「没什么，现在放假我也没什么事儿。」
    石青霞默不作声，转头看着车窗外头，今天的太阳格外的烈，照得路面惨白。
    徐扬祖带着她们在外头吃了午饭，石青霞在桌上一直分心盯着徐扬祖的一举一动, 这次总算抢在他前头把单买了。

 第52页

    徐扬祖说：「那我又欠你一回。」
    石青霞开玩笑说：「你怎么算帐的？你这还当老师？」
    徐扬祖说：「你别不信，我还教过数学呢。」
    王慧光插进来一句：「当老师好, 稳定，我当时就叫青霞考个教师证, 她非不肯。」
    石青霞看着她道：「你看我是当老师的料吗？我没那个耐心, 不敢误人子弟。」
    王慧光说：「都不是慢慢做熟的。」
    石青霞嗤笑：「慢慢做熟？你以为老师是织布工啊？」
    王慧光反驳：「哪里不一样？都是工作都是干活儿，工作不分高低，你问小徐, 他难道不是慢慢做熟的吗？」
    母女俩人一齐将目光转向了徐扬祖。
    徐扬祖什么都没说，他端起了王慧光面前的碗说：「阿姨，我给您添饭。」
    王慧光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徐扬祖说：「没事儿，我来吧。」
    王慧光就悄悄朝石青霞看了一眼，石青霞也瞧了瞧她。
    徐扬祖给王慧光添完饭之后又非常自然拿起了石青霞的碗，都没问她要不要。
    石青霞看出了王慧光心潮澎湃，她自己反而挺平静的。
    「这家菜味道还挺不错，量也不少。」王慧光真是有点儿激动了，居然夸起了外头的饭。
    石青霞取笑道：「难得有你看上眼的，这家店了不起。」
    徐扬祖说：「外头的饭肯定不如家里，阿姨手艺又好，要求肯定也高。」
    王慧光没好意思笑得太开，她还谦虚了几句：「哪有什么手艺啊，都是家常菜，谁都会做。」
    石青霞惯例跟她抬槓：「对，我都会做。」
    王慧光狠狠瞪她。
    徐扬祖说：「那我不会，我做不出来阿姨那个味儿。」
    王慧光笑道：「男的都不会做饭，青霞他爸也是，他连厨房都不怎么进，除非逼得没办法了。」
    石青霞说：「陋习！要改。」
    王慧光又瞪她：「你就是懒！」
    「你就是太勤快！」石青霞恨铁不成钢地教育她，「我爸现在这个赖样儿你有一半责任，养儿子一样地养他，你看看你有啥回报，今天你来医院他还要去钓鱼！」
    「你说这个干嘛！」王慧光又急又燥。
    石青霞也生了气，不过她是生石荣忠的气，早上她们六点出门都没见到他人，天擦亮他就骑着电动车背着渔竿走了。
    「那水里有他爹！他今天非得把他爹钓起来不可。」石青霞骂道。
    「你少放屁！他爹也是你爷爷！」王慧光恨不得捂住女儿的嘴，又忍不住瞟对面的徐扬祖。
    石青霞沉下脸，话题就此打住。
    片刻后徐扬祖又说起别的，母女俩却始终还是别别扭扭。
    回到家后，王慧光积攒的怒火终于爆发。
    「你当着人家的面说这些干什么啊？有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你知不知道！你就不怕人家在背后笑话你，说你野蛮，没素质，像个二傻子！」
    石青霞回了一句：「你还知道这叫家丑啊？」
    王慧□□得胸口疼，指着她道：「我这病就是叫你给我气出来的！」
    石青霞梗着脖子坐在沙发上望着她，一句话不说。
    王慧光发泄了这口怨气心里终于舒服了。
    石青霞的眼里升起一汪泪。
    王慧光坐下来，低着头，像是不好意思看她。
    「你就会怨我。」石青霞带着哭腔说，「什么都怨我，家里灯坏了怪我，地脏了怪我，现在···还怪我，什么坏事都是我做的，倒霉都是我招来的，我对你好你都不记，我给你买手机，买衣服，我给你花钱，这些你怎么不记？我告诉你这家里除了我没人心疼你！」
    王慧光抬起头小声说：「你爸其实也还行。」
    「你个傻子！」石青霞气得眼泪直流。
    「你爸原来还行，真的。」王慧光神色平和地说，「你不记得了？你小时候家里的衣服都是他洗，饭也是他做，那时候你跟他最亲，天天和我过不去。」
    石青霞也记得的确是有这么段时候，但不知道什么就过去了，她也不愿意再去回忆，可能正是因为过去的石荣忠太好，现在的石荣忠才叫她那么生气，她感觉受了蒙蔽，她不信一个人会发生如此的巨变，所以她对石荣忠总是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王慧光说：「人是会变的，你爸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好，长得也好，一米八几大高个儿。」
    石青霞嘲笑道：「你就是看上了他的脸吧。」
    王慧光不承认：「主要是他人好，一点儿都不小气，对我也体贴关心，他还会唱歌，会弹吉他，有点儿才艺，身边总是一堆女孩儿，当时他差点进了文工团，你奶奶捨不得他去当兵，不让他走。」
    石青霞从来没听过这些事，她问：「后来呢？」
    王慧光说：「后来我俩就在一起了，你爷爷奶奶都不肯，我家里太穷，人倒是可以，但是没读过书，你爸好歹是个初中生，是个技术工，我也没什么手艺，还是临时工，没保障，他们就死活不肯，觉得让你爸配我是吃亏了，你奶奶就上我家去闹啊，找你外婆，说想进我家门儿都没有，他儿子就是娶个傻子都不会娶我，你外婆气死了。」
    「我奶奶说得对，她儿子也就适合娶个傻子。」石青霞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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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慧光接着说：「我当时也很有脾气，我想人家都这么嫌弃我了，我干嘛还非上赶着过去，我贱啊？我就和你爸断了，但是你爸他不肯，他就天天来宿舍楼下等我，给我送吃的送穿的，又去我家给你外婆干活儿，把她哄得开心了，最后动员得你外婆来劝我，我还是不肯。」
    石青霞听到这儿感慨：「原来你当年还是个狠人。」
    王慧光说：「就是犟，受不了气，你奶奶那么骂我我就觉得不值了，为了一个男的受这种鸟气我才不愿意。」
    石青霞问：「那你俩最后怎么又在一起的？」
    王慧光笑起来：「你爸回去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你爷爷奶奶吓住了，这回闹得当时厂里领导都知道了这事儿，也来劝，他们就肯了，最后来找你外婆提亲，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不太想嫁了，但又觉得你爸可怜，周围人也都劝，我就答应了。」
    石青霞可惜：「你就不该答应，我爸典型的得到了又不珍惜。」
    王慧光摇头：「不是，刚开始挺好的，后后来下岗了，家里没钱，出去吃了苦，他性格就变了。」
    石青霞问：「那你想过离婚没有？」
    王慧光答：「没有。」
    石青霞气得转过头。
    王慧光说：「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没什么人离婚，离婚就出名了。」
    石青霞又把头转回来：「要说是我我肯定离，出名就出名。」
    王慧光看着她没说话。
    石青霞突然感到不自在，她反应过来这是王慧光第一次没有批评她的「离婚观」，王慧光眼神悠远，她此刻还游荡在她还未出现的过去里。
    「妈？」石青霞叫回她。
    王慧光眼中一片蒙蒙亮，她说：「你就随你爸去吧，别再说他了。」
    「不说他怎么会改！」石青霞依然不甘心。
    「我天天说你，你改了吗？」王慧光反问。
    石青霞急道：「我和他性质一样吗？」
    王慧光没理她，站起身说：「我要去睡个午觉，待会儿叫我。」
    石青霞憋着气答应了。
    王慧光回房间没多久石荣忠就回来了。
    「回早了。」石青霞冷嘲热讽。
    石荣忠没理她，拎着鱼桶直接去了厨房。
    石青霞跟过去，看见他提起鱼桶往水池一倒——全是水，还要几片叶子。
    「怎么？一个没钓上来？」石青霞不怀好意地问。
    石荣忠把鱼桶放到地上说：「跑了条大的。」
    石青霞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石荣忠把东西都收拾好，从厨房出来，来到客厅坐下，打开了电视。
    石青霞说：「你声音调小点儿，我妈在睡觉呢。」
    石荣忠「哦」了一声。
    石青霞忍无可忍地瞪了他一眼。
    石荣忠却好像没看见，他只盯着电视。
    过了半响，他突然说：「今天家里好像不腥噢。」
    石青霞看他一眼点点头：「嗯。」
    石荣忠说：「那快把你妈叫起来闻闻。」
    石青霞翻个白眼没理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有病」。
    第31章 旧日河流
    晚上石荣忠听说她们明天要去市里之后也没开口说要陪着, 就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怎么去？」「谁送？」「几点回来？」他问一句王慧光答一句，俩人都稀松平常没太当回事儿，看得石青霞是一肚子气。
    「我是搞不懂他们。」
    第二天上了车石青霞就和徐扬祖抱怨, 她坐在副驾上，王慧光一个人躺在后头休息, 她坐长途车就有轻微的晕车症状, 这么平躺着说舒服些。
    徐扬祖听完她的话先是笑, 然后轻声说：「父母就是如此，他们有自己的相处之道，外人一般理解不了。」
    石青霞大受刺激：「我也是外人？」
    徐扬祖点点头。
    石青霞不愿意听, 她可是有女儿的人，她说：「你这话听着我有点儿寒心。」
    徐扬祖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不用当真。」
    石青霞道：「你这个想法很先进。」她承认面前这个人和她想像中截然不同，她凭着过往的经验对他的勾描已经站不住脚了，可能她过去也远远没有达到「了解」他的地步。
    徐扬祖看了她一眼，石青霞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她看着前头的路问道：「你经常开车去市里吗？」
    徐扬祖说：「不经常，有事才去，最近一次去是参加同学会。」
    「哦，你大学在这里读的, 你读的是哪个学校来着？」
    徐扬祖说了学校名。
    石青霞夸道：「厉害啊。」
    徐扬祖笑起来，他说：「我以为你知道。」
    石青霞一笑。
    徐扬祖说：「我当时还故意和我姐说了要去哪儿, 我以为你多少会听说。」
    石青霞笑道：「我当时烦死你了，自动屏蔽你的消息, 你姐也从不在我面前提起你。」
    「我以为你会来这边上大学。」
    「我本来是打算来的。」
    徐扬祖心被人紧紧攥住, 他笑着问：「那后来怎么跑到那么远？难道是因为我？」
    石青霞大笑：「怎么可能。」
    得到这个答案他并未感到轻松，徐扬祖习以为常，她所有的可能他都想参与。
    「是因为那个学费更便宜些。」石青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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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
    「要不是因为学费我就和你姐上一个学校了。」
    徐家姐弟俩在一个地方上学。
    徐扬祖说：「我听说她大学过得很精彩。」
    石青霞拖长声调道：「那是相当精彩。」她想到当时徐晓丽给她打电话, 在那头因为和男朋友吵架哇哇大哭，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生机勃勃，她总在夏天开始恋爱，冬天就分手。
    石青霞想得忍不住笑起来，正想要说点什么，徐扬祖却突然开口。
    他说：「可惜你不在。」
    石青霞看着他，心情忽然惆怅起来。
    到达市区时已经是上午。
    石青霞提前在网上挂了号，但还要等，医院从不冷清。
    三人坐下来后王慧光按着胸口说想喝水，要吐。
    徐扬祖就出去给她买水。
    他一走王慧光就说：「这车坐得我真难受。」
    石青霞说：「你平常坐车坐少了。」
    王慧光嗳着气左右看看，抱怨道：「怎么这么多人啊？」
    「大医院嘛。」
    「还是家里好，家里医院不用等。」
    「看完我们就回家。」石青霞安抚了一句。
    王慧光听了脸色古怪，偏着身子看她。
    石青霞立刻不耐烦了。
    王慧光移开眼。
    徐扬祖回来时手里提着个袋子。
    「你买了什么呀？」石青霞问。
    徐扬祖打开袋子给她看，里头不仅有水，还有饼干，糖，牛奶，巧克力，连纸巾他都买了。
    「旁边还有卖盒饭的···」徐扬祖好像还准备去买饭。
    石青霞忙道：「千万别买，我吃不下。」王慧光说：「我也吃不下饭。」她低头看看袋子，拿了饼干，「这个就行，我吃两口。」
    徐扬祖这才坐下来，石青霞问他：「你吃什么？」
    「巧克力。」
    石青霞拿给他，他掰了一半又递给她。
    石青霞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给你吃。」
    石青霞终于伸手接过。
    徐扬祖说：「我听说，巧克力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分享。」
    石青霞忍不住笑起来：「你听谁说的？方思睿？」
    徐扬祖坦白道：「不是，是高中的时候听班上的女生说的。」
    石青霞回忆了下：「我怎么没听过？」
    徐扬祖没说话。
    石情绪明白过来，她促狭地一笑：「哦，是不是有女生跟你分过巧克力？」
    「没有。」徐扬祖否认。
    石青霞一脸不信。
    徐扬祖只得说：「是有人给我送过巧克力，但我没吃。」
    石青霞问：「为什么不吃？不喜欢吃？」
    徐扬祖说：「不是。 ，是不敢吃。」
    石青霞笑道：「你也有不敢的时候。」
    徐扬祖举起手上的巧克力说：「当时觉得这个东西含义太多，怕吃了之后就要负责任。」
    石青霞乐不可支，她都能想像出来徐扬祖那个样子，想吃又不敢吃，盯着巧克力深思熟虑。
    石青霞逗他：「现在不怕了吧？可以随便吃了，想吃多少吃多少。」
    「说得对。」徐扬祖咬了一口巧克力。
    石青霞对他一笑，转头去看王慧光。
    王慧光还在左顾右盼，她凑近石青霞小声说：「都是老年人。」
    石青霞一看，还真是，坐在她们周围的大都是一个中年人带一位老人。
    石青霞注意到这些老人的神情，她忍不住悄悄观察王慧光，王慧光跟他们比起来年轻得多，神情也清醒得多，石青霞心里稍稍放心了些。
    石荣忠在家等了一天，天黑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一辆车看到垃圾堆旁边，他躲在窗户后头，看见王慧光从后座下来，石青霞从前头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塑胶袋。
    石荣忠赶快坐到沙发上，还把电视打开了。
    母女俩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石荣忠嘴刚张开话都没来得及说，王慧光就直接回了房，还把门关上了。
    石青霞把袋子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石荣忠只好问她：「怎么样？」
    石青霞看他一眼，打开袋子，拿出一张纸叫他看。
    「字这么小，我去拿眼镜。」石荣忠嘟囔着，起身回了房。
    王慧光已经躺到了床上，毯子都拉到了头上。
    石荣忠问：「不热啊？把空调打开。」
    王慧光没理他。
    石荣忠拉开抽屉拿出眼镜儿，又打开了空调，这才出来。
    那张纸还放在桌上，石青霞却不见人影。
    石荣忠戴上眼镜，走过去拿起纸小声地读了起来。
    石青霞回了房间，她关上房门坐在地上，开始回忆往事，她从医院回家的一路上都在做这件事。
    她读小学的时候家里的情况还不错，王慧光烫着一头捲髮，不上班时总是穿着高跟鞋，爱给她买衣服。她有一件印着hello kitty的黄色毛衣，当时花了王慧光半个月工资。那件毛衣现在还在，一点儿没变形，王慧光把她不穿的衣服都送了人，就这一件没送，捨不得，连佩佩都没给。
    她读初中的时候，身体开始发育，人越来越驼背，王慧光去给她买了件白色的短背心式的内衣，边上绣满了小花，王慧光这时候还是一头捲髮，常年染得酒红色，鞋跟矮了不少，平时总是挎一个棕色镶水钻的皮包，这时候她已经看不上王慧光的品味了，也不愿意和她一起逛街。

 第55页

    到她高中时，她的衣柜王慧光已经不屑打开，王慧光评论她的穿着一般只有两个字：难看。不然就说她是奇装异服。她这时也发现王慧光不再像过去那样打扮了，她的红色头髮褪得斑斑驳驳，她一直没去补，高跟鞋鞋跟大部分都烂了，皮包上的钻也掉的差不多了，她还在背。
    石青霞深深地想，慢慢地想，她把自己浸在旧日河流里，有目的地捕捞。
    如果遗忘不可避免，那就让她替她记住吧。
    第32章 再见
    检查后的第二天王慧光说想出去玩。
    石青霞问她想去哪儿, 她说：「就附近，有山有水的地方就行。」
    石青霞想到一个去处，她给徐扬祖打了个电话, 问他有没有空再去一趟留仙山。
    徐扬祖当然说没问题。
    于是翌日出发，石家三口人第一次一起出游。
    王慧光坚持要石荣忠也来, 他老大不情愿, 最后勉强答应也是听说这里可以钓鱼, 他背了整套渔具上车，石青霞看得咬牙切齿，一句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王慧光却心情不错, 她一路赞嘆，说天蓝水绿，又感慨：「这么好的地方我居然现在才来。」
    石青霞听了很心酸：「你要是喜欢，以后每年我们都来。」
    王慧光欢喜地点头：「好，以后每年都来一次，全家一起。」
    石荣忠立刻说：「我不来。」
    石青霞顶回去：「你爱来不来！」
    石荣忠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王慧光没理会父女，她问：「小徐，还要多久才到？」
    徐扬祖答：「差不多半个小时。」
    王慧光叮嘱道：「那你开慢点儿。」
    徐扬祖笑道：「知道了，阿姨。」
    王慧光点点头, 之后就不再开口，一直看着车窗外头。
    石青霞和石荣忠也没再说话。
    到了地方之后, 王慧光立刻提出要去爬山，几个人吃完了午饭后就又出发。
    「我怎么感觉像在军训？」石青霞爬了一段就开始喘, 脸上汗珠子直冒。
    徐扬祖笑话她：「你这还不如你爸妈。」
    石青霞抬头朝上看去, 王慧光走在最前头，一点儿疲色都没有，石荣忠虽然抱怨连连, 但也一步不落。
    石青霞道：「我爸天天去钓鱼，风雨无阻，我妈晚上跟那些阿姨散步，从一路散到七路，别说我，你也比不赢他们俩。」
    徐扬祖说：「我也在锻鍊。」
    石青霞开玩笑道：「锻什么炼？每天走到广场吃烧烤可不算锻鍊。」
    徐扬祖被她说得笑起来，他说：「为什么不算？我倒觉得这个锻鍊很适合我，效果也非常好。」
    石青霞笑道：「行啊，那你说说有什么效果？」
    「心情变好了很多，睡眠质量得也好了很多。」
    「那会儿就是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刻。」徐扬祖一本正经地说。
    石青霞笑道：「那看来你真的挺爱吃烧烤的。」
    徐扬祖看着她说：「也许吧。」
    石青霞忍不住稍稍别开脸，徐扬祖一笑，忽然说：「我们来比赛吧。」
    石青霞一愣：「比什么？」
    徐扬祖道：「比谁先到山顶，先到的人有奖励。」
    石青霞一听有奖就有了兴趣：「先说一下什么奖！」
    徐扬祖说：「随你提。」
    石青霞坏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
    徐扬祖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如果你输了也是这个规矩。」
    石青霞上下打量他一番，摩拳擦掌：「放心，这回我绝对要赢！」
    比赛正式开始。
    石青霞突然冲刺，一下跑到了最前头。
    王慧光在她后面大喊：「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石荣忠说：「打鸡血了。」
    石青霞无暇理会他们，只回头看徐杨祖什么进度，生怕他来追自己。
    徐杨祖只稍稍前进，还在石荣忠后头慢悠悠地走，并没有来赶她的意思。
    石青霞一喜，接着往上蹿，觉得胜利在即。
    王慧光喊：「你蹿什么啊！小心别把脚扭了。」石荣忠骂道：「二傻子，哪有这么爬山的。」
    徐杨祖朝上头看去，石青霞像只兔子似得几步就蹦了老远，他忍不住担心，喊她：「喂，你慢点儿！」石青霞回头得意洋洋地沖他比了个「耶」，徐扬祖无奈地摇头。
    石青霞快到山顶时才感觉不太对，她喘得像个风箱，腿重得像绑了十斤铁。
    她速度慢下来，走两步歇两步，歇两步又拼力往上蹿三步，回头一看，下面的几个人还是离她越来越近，这是怎么回事儿？石青霞又喘又急，感觉跟在一个滑梯上爬坡似的，到最后干脆找了个石头坐下了。
    徐扬祖慢慢走到她身边给她递了瓶水。
    石青霞接过水，指了指他，又摇了摇头。
    徐扬祖道：「我没耍诈，我都提醒你了，叫你别跑。」
    石青霞灌了一大口水才说话：「你这还不叫耍诈！你这就是引诱我抢跑！」
    徐扬祖苦笑：「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做。」
    石青霞忿忿道：「满脸都写着狡猾，奸诈！」
    徐扬祖扶她起来，石青霞一迈步就「哎哎」叫痛。
    她苦着脸说：「完蛋了，我这腿废了，明天我肯定走不了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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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扬祖说：「我看你先不要想明天，先想想剩下的山路能不能上去。」
    石青霞抬头往上一看，只看见一排稀稀落落的树，心里就有点发怯。
    徐扬祖看她的表情就说：「不过你比我想得要强点儿，我以为你到半山腰就得停下来呢。」
    石青霞哼一声：「那你可就把我看扁了，我回家后作息多健康，卖烧烤也需要体格的。」
    她说完也觉得自己还挺行的，居然还真爬了这么长一段！
    石青霞咬咬牙，胜利马上到手，怎么能在这儿打退堂鼓！
    她挣脱开徐扬祖的手自己接着往上爬。
    徐扬祖跟她并排而行。
    石青霞就老想暗暗甩开他，可惜她走快一点儿徐杨祖就跟上了。
    王慧刚和石荣忠也上来了，他俩各自嘲笑了石青霞一番就又走到前头去了。
    就剩下徐扬祖还留在她身边慢慢走。
    石青霞丧气道：「行了，这把你赢了。」
    徐扬祖问：「你认输了？」
    石青霞翻个白眼：「这不输定了嘛。」
    徐扬祖说：「还没到最后一步。」
    石青霞摆摆手道：「算了，不用安慰我，我非常适应失败。」
    徐扬祖只得一笑，不再说话。
    反正要输了，石青霞也不着急了，她慢悠悠地走，也有闲心看看树看看草了，她现在就后悔刚才埋头狂奔时不知道错过了多少风景。
    她站在原地回头往下看，下面的树组成了一片绿色的湖，他们走的这条路就像一条漂在湖中的丝带，蜿蜒细窄，再远处的酒店就更不可见了，只从重重树梢中稍微漏出来一点灰色的顶。
    「真是个好地方。」石青霞喃喃自语。
    徐扬祖说：「没事儿可以常来。」
    石青霞点头：「是啊，是要常来。」
    徐扬祖又说：「我随时都可以兼职司机。」
    石青霞对他一笑说：「谢谢你。」
    她的语气听不出来是郑重还是随意，徐扬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朝她伸出手，她搭住，借了一步力，就又放开了。
    「他们到了！」石青霞指着前头，王慧光正沖他们招手。
    徐扬祖看着她：「不再冲刺一下吗？」
    石青霞一笑：「那还用说！」
    话音刚落她就跑起来！
    徐扬祖这回没再让她，他立即跟上，且迅速超过了她。
    「喂！」石青霞忍不住喊。
    这回轮到徐扬祖回头沖她比「耶」。
    石青霞挥了挥拳头，停下来喘气。
    就在要到达山顶之际，徐扬祖却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着她道：「这回你真的要输了。」
    石青霞仰起头沖他喊：「少废话！」
    徐扬祖哈哈大笑。
    石青霞又开始往上走，边走边跟他说话，她问：「你要什么奖？」
    徐扬祖一直看着她：「反正你肯定付得起。」
    「反正钱是没有的。」
    「啊，那我要人。」
    「人？可以，我把我爸租给你，以后你家不愁没鱼吃了。」
    俩人开着玩笑，石青霞也离山顶越来越近。
    就差最后几步路时，石青霞的眼珠子一转，忽然扑上来，徐扬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揪住衣摆，然后石青霞把他往后一扯，自己一气跑了上去。
    「我赢了！」石青霞举起双手欢唿，转着圈蹦。
    「你这才是耍诈。」徐扬祖让她看自己被她扯得皱皱巴巴的衣服。
    石青霞乐道：「兵不厌诈！你输了！」
    徐扬祖摊开手：「好吧，你要什么？」
    石青霞一愣：「这我还真没想好，我得打电话去问问你姐。」
    徐扬祖立刻察觉出她的阴谋来，苦笑道：「你就不能要钱吗？我愿意出钱。」
    「小徐啊，钱不是万能滴。」石青霞坏笑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留下一个「你等着吧」的眼神就走了。
    徐扬祖站在原地，边把衣服抚平，边想原来「输」也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
    石青霞跑到王慧光身边，她正站在一棵树下，仰着头朝上看。
    「看什么呢？」石青霞跟着抬头，看见了树上的一个鸟窝。
    王慧光说：「我小时候家门口的树上也有鸟窝。」
    石青霞看着她。
    王慧光说：「我小时候到处都是鸟，各种鸟都有，有的叫起来跟哨子似的，有的叫起来像小孩儿哭，我天天都是听着鸟叫睡觉，又听着鸟叫起床。」
    石青霞说：「真好。」
    王慧光说：「也没那么好，除了年纪小其他都苦，不过到现在记得的好比苦多。我昨天一整天脑子都没停过，一直在想，想以前的事儿。」
    石青霞想去握她的手。
    王慧光却躲开了，她一直专注地看着树上的鸟窝。
    她说：「想得最多的是我年轻时候的事儿，你外婆外公还在的时候，还有我刚认识你爸爸的时候，我那时候跟现在可大不一样，我那时候比现在好得多，潇洒得多，也开心得多，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几段我想得最多，最捨不得忘。」
    王慧光说到这儿终于看向女儿，她脸上有愧疚，但更多却是坦然。
    「以后我可能再没时间，也没精神再去管你，替你操心了，将来哪一天我可能就会把你忘了，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忘了我，你永远都记得我是你妈，我呢，以后可能只记得我是王慧光，不是谁的妈，也不是谁的老婆，到时候你别怪我啊，霞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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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怪你啊！」石青霞大声说。
    王慧光一笑：「行，那就行，这就算我提前说了，来，给我拍张照吧。」
    石青霞拿出手机，王慧光站在树下摆了个姿势，问她好不好看。
    石青霞揉着眼睛说：「好土。」
    王慧光瞪起眼：「土就土，给我拍！」
    石青霞只得按下快门。
    这一刻被永久留下的不止树和山风，还有其中一个抖落尘土重新鲜活的人，她叫王慧光。
    第33章 友爱登场
    「我要去玩儿了！」
    这是王慧光最近最爱说的话,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背着个小包出门了。
    石青霞追在后边再三叮嘱：「手机电充满了吗？和谁一起去啊？早点回来啊！」
    王慧光统统回一句「知道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石青霞犹还不放心地趴在窗户边看着她的背影。
    石青霞其实也想跟着去，可是王慧光坚决不许，说她去了会扫兴, 而且她还要摆摊，客观来说也确实是没有时间只陪着她玩儿。
    石青霞提议：「那叫我爸陪你去啊！」
    王慧光更不肯：「他来更没意思！让他陪他的鱼去吧！」
    石荣忠的生活还是和原来差不多, 反正谁也不能耽误他钓鱼。
    「您真是个奇人。」石青霞忍不住给他爸比个大拇哥。
    石荣忠翻了下眼皮, 照样坐那儿理他鱼线。
    「你就不担心啊？」石青霞忍不住问。
    石荣忠说：「担心什么？药也吃了, 又不是马上就傻了，我看她还好得很。」
    石青霞气道：：「那她总跟以前比不了啊！这个病你了解吗！你关心她吗？」
    石荣忠看都没看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站起来就走了。
    「匪夷所思。」石青霞和徐晓丽描述自己那一刻的感受，「真的，我连气都不气了，就是匪夷所思，完全理解不了，我怀疑我爸不是常人。」
    徐晓丽撇嘴：「不是正常人。」
    石青霞说：「我怕我再跟他说两句就要动手。」
    徐晓丽说：「你要是个儿子你爸早挨揍了。」
    石青霞严肃申明：「我现在也打得赢他！我是···还有慈悲之心。」
    徐晓丽拍了拍她捏起来的拳头点点头：「理解理解，这事儿你做不出来，除非逼急了。」
    石青霞脸色沮丧：「我妈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徐晓丽道：「不在乎是好事儿，证明你妈现在超脱了。」
    石青霞嘆道：「也是, 反正她现在比过去开心多了，什么都不管了, 弄的我还有点儿不习惯。」
    徐晓丽道：「不习惯那我们换，你把丁友爱女士接去, 让她管管你, 徐扬祖肯定感激你。」
    丁友爱就是徐母。
    石青霞笑道：「他和你妈又怎么了？」
    徐晓丽道：「能怎么？还不是那老三样儿呗，他跟我妈说有对象了，我妈都开始看日子了。」
    石青霞的笑容一顿：真的？他谈恋爱了？」
    徐晓丽道：「反正我妈是这么说的。」
    石青霞激动得很：「好事儿啊！」
    徐晓丽摇头：「好个屁, 我看又是长久不了，肯定要把家里搅得不得安生。」
    石青霞笑道：「也许这次不一样呢，也许这次···就是那个对的人呢。」
    徐晓丽拍她的肩膀：「巧了，我妈也是这么想的。」
    丁友爱真是这么想的，她这次预感强烈。
    她和儿子打电话都说：「妈怎么感觉你这次肯定能成呢！」
    徐扬祖被她说懵了：「成什么？」
    「结婚啊！」徐母美滋滋地说，「你什么时候把人带我给我见见啊？」
    徐扬祖说：「时候未到。」
    丁友爱不满：「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们不都好了吗？」
    徐扬祖困惑了：「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丁友爱道：「你上次说的！」
    「我上次···」徐扬祖发现解释的越多问题越多，他无奈道：「反正，时候没到，时候到了我一定会让您见的！」
    丁友爱满怀希望地问：「哪下星期六行吗？」
    徐扬祖嘆口气。
    打完电话后丁友爱女士就出了门，她心情好，准备去买两件新衣服，再烫个头髮。
    刚骑着电动车出来丁女士就看见几个人蹲在在自家大门对面的水塘边儿，全是女的，都戴着遮阳帽，有个人脖子上脖子上系了条红丝巾，丁友爱盯着她仔细瞅了好几眼，发现自己认识这人。
    丁友爱就下了车，走过去拍了拍那人问道：「是青霞她妈吗？」
    戴红丝巾的女人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哎呀」一声，丁友爱吓了一跳，女人抓住她的手说：「友爱啊！好久不见啊！」丁友爱笑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王慧光说：「我来这儿玩儿。」丁友爱四下看看，大惑不解：「这儿有什么好玩儿的？」都是田地。王慧光道：「这里好啊，多清净啊，老人住这里好，人少车少，水都比外头得干净。」
    丁友爱只得「呵呵」笑两声，她和王慧光没什么话聊，只是因为两家孩子玩得好她才过来打个招唿，她一向觉得王慧光有点苦兮兮的样子，说实话，她也理解不了徐晓丽为什么会和石青霞玩得好，石青霞也是有点儿像她妈，最近听说还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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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儿丁友爱就问了一句：「青霞现在还在家吗？」
    王慧光笑眯眯道：「在啊。」
    丁友爱问：「以后都不出去了哦？」
    王慧光道：「不出去了，留在家里正好陪陪我和她爸。」
    丁友爱客气道：「那没事儿叫她去多找晓丽玩儿啊。」
    王慧光道：「她常去，俩人经常聚。」
    丁友爱笑道：「那就好，你忙吧，我先走了！」
    王慧光乐呵呵地说：「有空到我家去玩儿，小徐上次开车给我们当司机，我一直说找机会谢谢他呢！」
    「小徐？你说谁？」丁友爱没明白过来。
    王慧光道：「小徐啊，徐扬祖，你儿子！」
    丁友爱道：「他给你帮了忙？哎呀，我都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王慧光道：「他帮了我少忙呢！上次看病也是他带我去的。」
    丁友爱越听越纳闷，但对着王慧光不好多问，她匆匆道别，打算要去找别人问一问。
    丁友爱骑着车上了街，烫了个头髮之后就去了女儿那里。
    徐晓丽见到她还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丁友爱还没说话，徐晓丽突然生了气：「你又把头髮烫了？」
    丁友爱小心地推了推发尾问道：「怎么样？」
    徐晓丽毫不犹豫道：「难看死了！」
    丁友爱道：「难看？怎么会？我这次花了八十。」
    「八十？拿火钳烫的吧！我都说了我有卡，我带你去！你非要瞎搞！」徐晓丽围着她的脑袋越看越气愤。
    丁友爱走到镜子前照了照：「这家烫得多好，你看，多卷！」
    「卷就是好啊？是不是傻？」徐晓丽面脸嫌弃，伸手揪了揪她的发尾「你看看你这后面是啥，跟兔子尾巴一样缩着！便宜没好货你知不知道！」
    丁友爱打开她的手坐下说：「反正我没你大气，花几百块钱烫个头我捨不得。」
    丁友爱一直觉得徐晓丽太爱漂亮，在打扮上面花了太多钱和时间，这事儿她一直不贊成。
    徐晓丽也不是第一次和她妈吵这个，她嘲讽道：「捨不得你就别烫，花钱买丑干嘛？」
    丁友爱淡然道：「要丑也是丑我自己，丢不到你的丑，你别担心。」
    徐晓丽不理她了，把嘴一闭坐到边上看电视，还故意把腿翘到了茶几上。
    丁友爱视而不见，问她：「你弟弟呢？他晚上不过来吃饭？」
    徐晓丽冷着脸道：「他又不是没长手，来这儿干嘛，自己不能做啊？」
    丁友爱心平气和道：「你晚上吃什么？」
    徐晓丽吐出两个字：「不吃！」
    丁友爱嘆口气起身去了厨房。
    在徐晓丽看来丁友爱虽然有众多缺点，但是饭做得是的确好吃，她小时候最高兴的事就是父母都在家，然后丁友爱就会下厨，这样的情形一个月最多不超过两次，平时他们都忙。
    平时一日三餐她几乎都是在学校食堂对付过去，家里也有成箱的泡面，石青霞觉得她家特别好，可以随时吃泡面，也没人管，但她反倒羡慕石青霞，有王慧光天天在家做饭给她吃。
    丁友爱现在有了很多空闲，但也不会天天给她做饭，徐晓丽也没那么需要了，但每次丁友爱给她做饭，她都还是忍不住开心，感觉像回到童年最快乐的假期里。
    丁友爱掏空了女儿的冰箱，做了两菜一汤。
    徐晓丽只看见桌上的菜心情都好了很多。
    所以当丁友爱又数落她生活方式不健康时她什么都没说。
    「做饭又不难，自己做吃得多安心。」丁友爱说。
    徐晓丽夹着菜道：「知道了。」
    丁友爱担心地问：「小方回来你没让他出去吃吧？」
    徐晓丽无奈道：「放心，在家吃的。」
    丁友爱点点头忽然想到了刚才碰到了王慧光的事儿，便顺嘴告诉了女儿。
    「石青霞真的老来找你啊？」丁友爱问。
    徐晓丽语气不善道：「你干嘛？我都多大了和谁玩儿你还要管？」
    丁友爱道：「我不是管你，我就是问一问。」
    徐晓丽「嗯」一声，「她常来，怎么了？」
    丁友爱问：「那她现在上班了吗？」
    「上了。」徐晓丽答。
    「什么班？」
    「个体户。」
    「个体户？她做生意了？」
    「在喷泉广场搞了烧烤摊。」
    丁友爱大惊小怪道：「她卖烧烤！」
    徐晓丽点点头说：「下次带你去吃，味道还行。」
    丁友爱摇头：「我不去我不去！」
    徐晓丽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怎么去卖烧烤！妈呀，大学白上了。」丁友爱道。
    「卖烧烤怎么了！天啊！还有大学生做屠夫的呢！」徐晓丽模仿她妈的语气。
    丁友爱没理她，自顾自道：「她妈肯定气死了。」
    徐晓丽嘲讽道：「她妈好得很，比你想得开。」
    丁友爱忽然想起来自己还要件事儿没问，她说：「哦，对了，青霞她妈刚才跟我说，你弟弟给她帮了忙？送她去看病，这事儿你知道吗？」
    徐晓丽摇头：「不知道。」
    丁友爱道：「你弟弟干嘛去给她帮忙啊？你叫他去的？」
    徐晓丽听了这话心里就不舒服：「我叫的怎么了？哦，我找他干点什么还都得你先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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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友爱道：「我意思是他一个单身汉，跟石青霞走太近，是不是不太好。」
    徐晓丽嘲讽道：「那你去跟他说呗。」
    丁友爱道：「我明天就去跟他说。」
    徐晓丽撇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端着碗进了厨房。
    第34章 讨厌你
    丁友爱年轻时就是个敢想敢干的人, 要做的事儿没人能拦，关键是她还能干成，这就是她的底气, 她到现在都是家里的中心。
    第二天徐扬祖接到她的电话就回来了，丁友爱很放心, 她提起昨天发生的事, 从王慧光开始, 到徐晓丽结束，她重点批评了一下徐晓丽的生活方式，又说了几句「少吃点外卖, 注意饮食」这类话，最后才提起石青霞，她说：「我知道你姐和她关系好，你偶尔给她帮下忙也是看晓丽的面子，不过还是得注意一下，她离了婚，你也有对象，别搞出误会来，不好听。」徐扬祖没说话, 他听得很认真，丁友爱很舒心, 她接着说：「下次你姐再叫你帮忙，你就说···」
    「不是我姐叫的。」徐扬祖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手轻轻地在桌子上敲了敲。
    丁友爱有点儿不高兴：「什么？」
    「而且我也没对象。」徐扬祖觉得这次必须得解释清楚了「我上次和你说的是, 我有中意的人，但人家还没看上我。」
    丁友爱慈爱又不失自信地对儿子道：「那不用担心，迟早的事儿。」
    徐扬祖苦笑：「你未免对我太有信心。」
    丁友爱嗔怪道：「我是了解你, 你哪儿不如人了，就连陈悦当时···」
    徐扬祖打断她的话：「总之，我没对象，您牢记这一点就行，别的不必提。」
    丁友爱笑道：「好，我不提，但妈相信你一定会成功！」
    徐扬祖衷心地说了句「谢谢」。
    「我还有件事要告诉您。」徐扬祖道，「希望我说完之后，您刚才的祝福还能作数。」
    丁友爱疑惑地看着他，她总算发现自己开启了一场她根本没准备好面对的谈话了。
    王慧光今天没有出门，昨天路走得有点多，她觉得脚有点疼，干脆就取消了今天的计划。
    她说：「玩是要玩的，但是要量力而行，不能勉强自己。」
    石青霞给她鼓掌：「我待会儿就把这句话抄下来当座右铭。」
    石荣忠在边上发出不屑的「嗤」声，石青霞暗暗瞪他一眼。
    王慧光转头对他说：「你别嗤，你要跟我学习。」
    石荣忠说：「我腿脚好得很，能走十公里。」
    这次换石青霞用力「嗤」。
    石荣忠好心道：「你小心把鼻涕甩出来。」
    石青霞作势擤鼻涕往他身上甩，石荣忠噁心得直咧嘴。
    王慧光坐在父女俩人中间一边调停，一边拿个小木锤在腿肚子上慢慢敲。
    「哦，对了，我昨天碰见徐扬祖他妈了。」她对着石青霞说。
    石青霞放下手，问道：「你和她打招唿了吗？」
    王慧光点头：「当然打了，我们还聊了几句？」
    石荣忠说：「丁友爱一向鼻孔朝天，她和你聊什么。」
    「她也老了。」王慧光道。
    石青霞听了这句话很感慨，她到现在想起丁友爱都是她高中时见到的那副模样——留着齐肩发，身材瘦小，皮肤白净，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有徐晓丽的妈妈，反而更像她的姐姐。
    「她也老了？」石青霞可惜地问。
    王慧光道：「怎么可能不老？她和我一年生的，再不老成妖怪了。」
    石青霞说：「她年轻时气质特别好。」
    王慧光一脸嫌弃：「哪儿好？又瘦又矮，像个猴儿。」
    石青霞挽住她的手臂说：「那叫娇小。」
    王慧光「哼」了一声。
    石青霞道：「当然，我妈年轻时候也不差，美得很！」
    石荣忠抬起头，石青霞对着他说：「爸，你记得吧！我妈年轻时候多漂亮啊！长头髮，大高个，盘靓条顺，跟电视上的模特一样，是吧？」
    石荣忠说：「头髮是挺长的，又黑，当时还有人专门上家里来收她的头髮呢，是我不让她剪，剪了可惜。」王慧光埋怨道：「你说剪了不好看，要我我就剪了，那人出五十块钱呢。」石荣忠道：「一百块也不能剪，剪了不好看。」王慧光嘟囔道：「你知道个屁！」石青霞附和道：「我爸说得对！幸好没剪！」王慧光想笑又忍住，石荣忠怪怪地瞅她一眼，起身回了房。
    他一走，石青霞就讲起他的「坏话」。
    她跟王慧光抱怨：「你看他那个样子！跟谁欠他钱一样！」
    王慧光不在意道：「他不是一直这样，你第一天认识他啊。」
    石青霞脸色不忿。
    王慧光看她一眼，忽然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出来。
    石青霞接过来一看，是一块小铁片，打了孔，用一根鱼线穿着，正面刻了家里的地址，反面刻了一个电话号码，不是她的号码，也不是王慧光的。
    「我爸的手机号？」石青霞问。
    王慧光点点头。
    石青霞问：「他哪儿买的？」
    王慧光道：「不是买的，是他自己刻的，昨天晚上给我的。」
    石青霞没说话，提着牌子左看右看，一脸被什么噎住的表情。
    看了半天她把牌子丢给王慧光，脸色冷淡地说：「这鱼线割手，让他换根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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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慧光说：「换什么，我再缠根毛线上去就行了。」
    「随你。」石青霞丢下两个字再没开口。
    王慧光也没说话。
    母女俩静了半晌，石青霞突然语气激动道：「还搞跟鱼线？他怎么不刻条鱼上去呢！」
    王慧光「扑哧」一下笑出声。
    晚上石青霞出去摆摊，有人过来问她这儿有没有烤鱼，石青霞听见鱼字就想到石荣忠，想到石荣忠就想到这个铁牌，她浑身恶寒，如鲠在喉，连声道：「没有没有，我这儿不卖鱼，隔壁有。」那人道谢后就去了金镯子大姐的摊位上。
    石青霞看着那人坐下，一会儿金镯子大姐给她拿来瓶可乐。
    今晚金镯子大姐的生意不错，石青霞这边人也不少，她很快就忙得把石荣忠和鱼都给忘了，被火烤得满头汗。
    这天到底要热到什么时候？都快九月了。
    正在石青霞拿个蒲扇对着自己勐扇的时候，徐扬祖来了。
    石青霞对他点下头，放下扇子道：「还是那几样，对吧？」
    徐扬祖笑着点了点头。
    石青霞问他：「明天开学吧？」
    徐扬祖说是。
    石青霞没看他，嘴上说：「那你要忙起来了。」
    徐扬祖的目光却一直在她脸上，他说：「我今天本来准备来找你的。」
    石青霞抬起头仓促地看他一眼问道：「找我干嘛？」
    徐扬祖说：「不干嘛，假期明天就要结束了，想抓紧时间多见一见你。」
    石青霞没说话，她皱着眉，盯着架子上的火，她有一些话想说，但又觉得没必要说。
    如果他没有认真，她又何必生气，大家都是成年人，现在就是谁当真谁就输了。
    想到此石青霞微微一笑，除此以外什么都不说。
    徐扬祖困惑地看着她，他不明白她的态度怎么突然又变回了刚开始，甚至比那时候还更敷衍，更冷漠。
    徐扬祖忍不住问：「怎么了？」
    石青霞笑道：「怎么了。」
    她的语气使这句话彻底变成了一种嘲讽。
    徐扬祖诧异地看着她：「我是问···」他语气变得小心，又改了下措辞，他说：「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石青霞嗤之以鼻，她好像无法不嘲讽他。
    徐扬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感觉到一扇本来已经有所松动的门又再次在他眼前关闭。
    他慌张失措，问道：「你还要我做什么？」
    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问题。
    他问完就知道了，因为石青霞非常明显地冷笑了一声，脸上也显出恼怒的神情。
    她说：「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先前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徐扬祖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石青霞打断他的话：哦，对了上次车费多少？我马上转给你。」
    徐扬祖望着她没说话。
    石青霞笑容满面道：「说吧，不要客气，两百够不够？」
    徐扬祖的脸色终于也冷了下去。
    他越冷淡石青霞笑得越真诚。
    「不用了。」最后还是徐扬祖先开口。
    石青霞不依不饶道：「怎么能不用呢？亲兄弟明算帐，何况我俩又不是亲兄弟，同学之间更要算清。」
    「同学···」徐扬祖笑了下，「连朋友都不算吗？只是同学？」
    石青霞笑容不变，一句话都不说。
    「你讨厌我···」
    「是，我讨厌你。」石青霞这次抢在他问完这句话前就说出了答案。
    徐扬祖一怔，这答案和前面几次截然不同。
    石青霞说：「我讨厌你，你非要听我说实话吗？你就是我最讨厌的人，最不想见到的人，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果不是因为你姐我不会跟你有任何联繫，我连你的脸都不想看见，你明白吗？」
    「对不起···」
    「打住，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因为没意义，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不要再来烦我，我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到此为止我们两清了，ok？」石青霞朝他比了个手势，她根本一点儿都不在意。
    徐扬祖抬不起手，也点不了头，他感觉胸口被打了几拳，脸上也挨了几巴掌，他浑身都痛，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
    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连吃的都忘了拿。
    石青霞也没有叫住他，她把它们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她不承认自己扔的时候心里有一丝可惜，她只感到如释重负，甚至轻松地长出了一口气。
    第35章 想见你
    一开学徐晓丽的惬意日子就一去不復返了, 她又得天天接送方思睿，辅导他写作业，还得时不时和老师沟通沟通。徐晓丽抱怨日子难过：「痛苦, 太痛苦了，他上学就是折磨我。」石青霞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对徐晓丽的抱怨也曾感同身受, 现在看她惨状不觉就有一种羞愧的心情, 好像自己偷懒了一样。
    偏偏徐晓丽还要问：「佩佩现在谁在接送？」
    石青霞只好答：「她奶奶吧。」
    徐晓丽羡慕道：「真好，方思睿他爷爷奶奶都忙，说实话虽然他俩都能赚钱, 但我宁愿他俩少赚点钱，多帮我带带孩子。」
    石青霞提议：「要不然请个保姆？你们又不是负担不起。」
    徐晓丽摇头：「我也想请，但是方先锐总不放心，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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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晓丽没有再说下去，但石青霞已经明白了，徐晓丽现在虽然开了个店，但是在别人看来她已经是过得十分轻松了，不用朝九晚五地上班，还要请保姆带孩子, 这事儿先不说方先锐肯不肯，徐晓丽的公婆肯定是有意见的。
    徐晓丽感嘆：「我现在发现养孩子就是过关游戏, 过了一关又有一关，而且这游戏我永远赢不了, 因为我玩不到最后, 我肯定比方思睿先死。」
    石青霞无奈道：「说得对，我们都要中途退出。」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不要生嘛！」徐晓丽一拍桌子，「不生就没这些事儿, 我现在连车都不敢开了我！」
    石青霞听得一头雾水：「车为什么不敢开了？」
    徐晓丽脸色严肃道：「我怕出车祸，我死了方思睿怎么办？我不敢死，我现在特别怕死。」
    石青霞哭笑不得。
    徐晓丽不满道：「方先锐就没这种感觉，他说我杞人忧天。」
    石青霞问：「他回来了？」
    徐晓丽点头：「回来住了三天就又走了。」
    石青霞说：「太忙了。」
    徐晓丽道：「明年我准备和他一起过去，方思睿也去那边上学。」
    石青霞没想到：「去待一年还是常住？」
    徐晓丽摇头：「还不知道。」
    石青霞嘆道：「我回来了你又要走，我们怎么跟牛郎织女一样。」
    徐晓丽突然道：「徐扬祖明年也要去外地，不过他没出省，没我跑得远。」
    石青霞没接话，他她若无其事地开了句玩笑，就把这个话题岔过去了。
    自从开学后广场上的人就少了很多，石青霞的生意也受了点影响，再没有小孩儿举着钱过来烤香肠了。还有个变化石青霞故意不说，就是徐扬祖没再出现了，他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这是好事。
    好事啊，石青霞念到这几个字就忍不住在心里长嘆口气，不知道她以后还能遇上多少好事呢？为什么她现在对所有好事都充满怀疑，她清除自己不想要什么，但却不能坦然说出自己想要的，她已经不太愿意再去想一想远景了，她还是忘不了十二点过后，万物缓缓下沉的场景。
    石青霞正望着火发呆，面前忽然来了一个人，那个人用一种强装出来的惊喜语气叫她的名字。
    石青霞连忙叫了一声「阿姨！」
    丁友爱「欸」了一声，眼睛快速地把她及她的烧烤架扫了一遍。
    「您怎么到这儿来了？」石青霞问。
    丁友爱笑道：「就是随便逛，逛到这儿的。」
    从她住的地方逛到这儿？那可真能逛的。
    石青霞心里奇怪但嘴上没说出来，她态度热情道：「「您一个人逛？晓丽没陪着您？」
    丁友爱笑道：「她有事儿，我自己逛就行。」
    石青霞这下又以为丁友爱和徐晓丽吵架了，她想待会儿自己还是要打个电话提醒徐晓丽，自从王慧光生病之后，她看见老年人独自在外头就忍不住忧心忡忡。
    想到此石青霞就说：「那阿姨你要不先在我这儿坐会儿，我给您弄点吃的。」
    丁友爱虽然感到石青霞的热情得有点古怪，不过她本来就打算留下就顺势答应了。
    石青霞给她从旁边搬来个椅子，又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过来。
    丁友爱心情复杂，她拉着石青霞说：「你也坐会儿，我不吃东西。」
    石青霞乖乖坐下，心想待会儿再找机会给徐晓丽打电话。
    丁友爱看着她欲言又止。
    石青霞虽然一无所知，但看着她的表情却隐隐不安起来。
    她忍不住问：「阿姨，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丁友爱心一横，点了下头说：「确实是有事，徐扬祖跟我说了你们的事···」
    「我们的事？」石青霞听得发晕。
    丁友爱看她一眼：「对，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来和你谈谈。」
    「他说什么了？」石青霞问。
    丁友爱说：「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态度。」
    石青霞问：「我不懂您的意思。」
    丁友爱嘆口气：「我直说了吧，我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的，你们样样都不相配！」
    石青霞的脸腾地红了，她察觉出了丁友爱这句话底下的含义，不是他们不相配，只是她配不上她儿子。
    丁友爱的确就是这个意思，在徐扬祖说出他在追求石青霞时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不配。
    「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儿？你怎么会看上石青霞？」丁友爱大惑不解，质问不停，「她刚离婚，还有孩子，她还比你大！」
    「两岁而已。」徐扬祖很轻松。
    丁友爱更生气了：「她没有一点儿比得上陈悦！」
    徐扬祖说：「陈悦很好，她也很好，她俩是完全不同的人，只是都认识我，你不要拿她们相比。」
    「你和陈悦分手就是为了她？」丁友爱忽然想到一个更让她痛苦的问题。
    徐扬祖说：「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自己。」
    丁友爱怒道：「你这完全是昏了头！」
    徐扬祖反驳：「恰恰相反，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丁友爱不理解，她问：「你们已经在谈恋爱了？」
    徐扬祖不情不愿地回答：「不，她还没有答应我。」
    丁友爱更费解了：「她还不答应你？为什么？你是不是欠她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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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扬祖否认了。
    丁友爱重又燃起希望：「这也好，不答应你证明她还清醒，你也赶快醒一醒，赶快放弃！」
    徐扬祖说：「我不会放弃。」
    丁友爱仔细观察自己的儿子，他小时候是个冲动又自我的孩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生了变化，他变得细心体谅，懂得照顾理解他人，和他姐姐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现在他处事温和又不失坚持，他长成了一个值得託付，可以依靠的人，丁友爱相信他说的每句话，他是真的不会放弃。
    丁友爱崩溃了：「为什么呀？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啊？我不懂，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孩儿找不到，比比她漂亮的，条件好的女孩儿多得是，你为什么非她不可？」
    徐扬祖告诉她：「因为是她塑造了现在的我，她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有资格接受我的爱。」
    丁友爱不理解这句话，她不了解前情，徐扬祖也没有对她解释，他清楚那些感受太过私密，就算说了别人也不会懂，他只是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但他没想到他的决心只是让丁友爱放弃从他这边努力，他逼得她另闢蹊径找到了石青霞，扮演了一个以后想起来都会叫她感觉羞耻的角色。
    丁友爱握着石青霞的手说：「反正你也不准备答应他是不是？我也没有别的要求，我只要你以后再别见他，别理他，别给他任何希望，就当阿姨求你了，行不行？」
    石青霞说：「我已经跟他说过不会再见他。」
    丁友爱脸色一喜，刚要说话，石青霞又道：「可是当时我是出于自愿，我当时因为一件事在生气，现在听您说了后，我知道是我自己误会了，我发现我当时说的是气话。」
    丁友爱的笑容消失了。
    石青霞放开她的手说：「对不起阿姨。」
    丁友爱怔怔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石青霞想了想说：「我现在还理不清，但是我···我确定以后还会和徐扬祖见面，说话，我不会不理他。」
    「你要和他在一起？」
    石青霞没回答。
    丁友爱脸上的怔忪变成了失望，又转换成了冷漠。她勐地站起身，居然临下地望着石青霞说：「你要这么做我也没办法，但我永远不会同意的。」
    石青霞只回了一句「我理解。」
    丁友爱气沖沖地走了。
    石青霞并不感到消沉，她望着丁友爱的背影，想到了另一个人，她突然很想见他。
    徐扬祖挣扎着醒过来，他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身处自己在一间空旷的教室里，过了几分钟他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与此同时他终于感受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就是这震动使他惊醒的。
    他头疼得厉害，一边用力眨着眼睛，一边接起了电话。
    「你在哪儿？」那头的人问。
    徐扬祖停止眨眼，太阳穴像突然贴上了冰块，他拿下手机看了看。
    真的是她。
    「餵？餵？怎么不说话？」石青霞嘟嘟囔囔地。
    徐扬祖清下嗓子忙道：「我在！」
    石青霞语气焦急：「你在哪儿？」
    徐扬祖答个地名。
    石青霞的反应是：「啊···」
    徐扬祖问：「怎么了？」
    石青霞说：「···我现在在你家门口。」
    徐扬祖听到她好想敲下了门，他立刻问：「出什么事了?」
    石青霞语气不甘不愿：「没什么事···就是我想见你。」
    徐扬祖半天没说话。
    石青霞又「餵」了一声。
    他又说：「我在。」
    石青霞道：「我知道你在。」
    徐扬祖在那头「嗯」了一声。
    石青霞问道：「你什么时候过去的？」
    徐扬祖答：「开学第二天。」
    怪不得这几天他没出现，石青霞松口气。
    她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扬祖道：「一周后。」
    石青霞笑道：「那就下周再见，到时候请你吃烧烤。」
    徐扬祖说：「我会点最贵的。」
    石青霞说好，俩人又聊了几句徐扬祖说有事要忙就挂电话。
    石青霞又回了广场，金镯子大姐正在帮她看摊儿，看到她就问：「你脸怎么红？」石青霞说是跑步跑得，金镯子大姐不信，非说她发烧了，还叫她早点回去休息，石青霞也没心思再做生意了，她怕自己待会儿一激动再把什么烤煳了，干脆就提前收摊回了家。
    到家后石青霞也睡不着，她给徐扬祖发了个信息问他忙完没有，他没有回。她也不想打扰他，只是今晚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了。丁友爱的话没有让她伤心，反而让她明白了一些事。石青霞又想到自己刚才给徐扬祖打的那通电话，她突然有点后悔，他会不会吓了一跳，她应该再冷静再成熟一点，毕竟他们现在还···只是朋友，她还有点犹豫。
    石青霞伴着这些胡思乱想进入了梦乡。
    她在梦里见也和徐扬祖打电话，但梦里的徐扬祖好像聋了，她说什么他都不回答。
    她只好一直「喂喂餵」，徐扬祖这会儿就会说「我在」，气得她直骂：「你在个屁啊你在！」
    这一骂直接把石青霞骂醒了，手机也同时响起来，她接起来，那头传出徐扬祖的声音，这让她有点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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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扬祖问：「你在哪儿？」
    石青霞恍恍惚惚地答：「在哪儿？在家睡觉啊，你怎么还没睡···」
    徐扬祖说：「我在你家门口。」
    「什么？」石青霞瞬间醒了，急忙低头看手机，现在半夜三点多，她道：「这么晚了你回来干嘛，晚上开车不安全你知不知道，还有···」
    她絮絮地教育他，徐扬祖忍不住打断：「你说得都对，但是能不能当我面说。」
    石青霞道：「当面怕忘词了。」这不是骗他，她现在脑子就白了三分之一，所以才有滔滔不绝的废话。
    屋外徐扬祖倚在车边，月光澄亮，他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他一直望着石青霞家的窗户，感到了种种患得患失的希望，「忘词也没关系，快出来。」他嘆道，「不是说想见我吗？」
    第36章 不要公平
    半夜三点穿着睡衣散步这种体验石青霞还从没有过, 徐扬祖带着她绕着喷泉慢慢转圈，也不说话。绕了一圈儿之后石青霞觉得有点儿他们俩有点儿傻。
    于是她就找了个话题先开口，她问他：「你是待会儿就走, 还是回家睡一晚再走？」
    徐扬祖的眼睛被月亮照得蒙蒙的，他望着她说：「我现在感觉像在做梦。」
    文不对题。
    石青霞就「啊？」了一句。
    「我梦到过这种情景。」徐扬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眼睛一直望着她, 「我经常梦到你, 虽然我不常见到你，但我的梦倒是总是实时更新，你永远在变。」
    石青霞总算能接下去话了, 她问：「为什么会梦到我。」
    「我也不知道。」徐扬祖说，「刚开始我以为是愧疚，后来发现不对。」
    愧疚，石青霞在心中默念。
    徐扬祖早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想了无数遍，但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石青霞诉说这些。
    他告诉她：「其实……我当时就喜欢你。」
    石青霞轻笑，她想到那个吻，她早已经释然。
    徐扬祖羡慕她的笑容，他说道：「但我那时候不敢承认, 还做了伤害你的事。」
    「所以你耿耿于怀？」石青霞问。
    「对，耿耿于怀, 还有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跟你相处的每分每秒。我总是想，为什么你能做到？我一直觉得自己比你厉害, 但我为什么不能像你那样, 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
    石青霞突然想，要是当时她和徐扬祖真的在一起了会怎么样？他们俩谈起恋爱来估计也是鸡飞狗跳，很难有一个好结果, 但那样的话徐扬祖说不定就不会留下这么深的心结。
    「你太苛责自己了，十几岁时谁不犯错。」她说。
    「不，我到现在也在犯错。」徐扬祖自嘲道。
    但石青霞对他而言不是一个错误这么简单，甚至也不是亏欠，她就像他天平上最重的那个砝码，她让他时时称量自己，反省自己，她让他失衡，又让他得到平衡。
    「但有些错可以弥补修改，有些错改不得补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长大，最后变成我本人的一部分。」
    石青霞默然，她想幸好她没有犯过这种错，这是她的性格使然，她从来不为别人的眼光遮挡自己，她的问题是暴露太多，常叫她自己都感到无谓。
    徐扬祖说：「我常常在想，如果当时我坦白自己，跟你在一起会怎么样，我会比现在更快乐吗？还是会比现在更好，我会多了哪些体验，又会少了哪些？」
    石青霞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她也曾有过类似想法，但她的源头和徐扬祖正好相反，她当时想的是「要是我没有喜欢他就好了」，这是她当时沉溺在悲伤时激起的一段幻想，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但我只能想想，因为我知道过去不可改变，我错过了机会。」
    徐扬祖牵起她的手。
    「所以这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
    石青霞不敢看他，她有点害羞有点开心，还有心虚。
    她突然发现自己可能并没有准备好接受如此珍重，深沉的感情，不是说她对徐扬祖不认真，而是她无法用同等重量的感情来回应他。
    石青霞想到此，手轻微地挣动了一下。
    徐扬祖本来松弛的手掌立刻握紧了她。
    石青霞抬头望着他，徐扬祖脸上一片淡然，但他的手却握得很用力。
    石青霞神色认真：「我有话要说。」
    徐扬祖望着她：「如果是不好的话可以不说。」
    石青霞犹豫起来，徐扬祖观察着她的表情。
    「可是……我不想骗你。」石青霞最终还是选择开口。
    徐扬祖脸上浮出苦笑，他轻声说：「我倒希望你骗我。」
    石青霞当没听见，她说：「我承认现在的确对你有好感，可能比好感深一点，但是……」
    「你是怎么发现对我有好感的？」徐扬祖的发问打断了她的话。
    石青霞一愣：「这个……今晚你妈来找我了，她跟我说了……嗯……你的意思，叫我不要再搭理你，我没答应。」
    「为什么没答应？」徐扬祖语气又好奇又得意。
    「就是……不想答应。」
    「那前几天为什么又叫我走？」徐扬祖不依不饶地追问。
    石青霞老实答：「……因为我以为你有对象了，只是撩闲逗我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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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扬祖一听就笑起来，笑完又嘆口气，他说：「我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石青霞装作镇定。
    徐扬祖摇了摇她的手笑道：「总之，结果还是好的，欲扬先抑，如果不是发现把我冤枉得太狠，可能你现在就不会跟我坐在这里了。」
    石青霞赶紧把话题绕回来：「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你说。」
    石青霞正色道：「我的意思是，我可能不会像你要求的那样……对待你，你懂我的意思吗？」石青霞有些焦急。
    徐扬祖淡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你还不爱我。」
    石青霞艰难地点了点头，说了句「对不起」徐扬祖面无表情，石青霞心中有了答案，她低下头，默默地抽出手。
    徐扬祖再次抓住了她。
    「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石青霞错愕地看向他。
    「谁说我们必须爱得一样多？」徐扬祖笑问，「又不是分配物资。在爱里要求公平没有意义，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个人爱得多一点，有个人爱的少一点，这很正常。是我心甘情愿，不需要你同等回报。」
    石青霞傻傻看他，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表白，叫人又安心又负担。
    「你这是什么表情？像背了十个沙包。」徐扬祖问她。
    石青霞咧着嘴：「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徐扬祖茫然地看着她。
    石青霞垂头丧气地嘟囔道：「算了，反正我提醒你了，你自己不听，以后要是再来赖我，我反正不负责……」
    徐扬祖表情未变，眼里闪过笑意。
    「天快亮了。」他示意她抬头。
    石青霞望着天边摇摇爬升的太阳，此时太阳还能直视，周围一圈光晕朦胧柔和地像她的床头灯，空气里有几分凉意。
    石青霞抱起手臂道：「有点冷。」
    徐扬祖低头看看自己，他只穿了件单衣，他颇为遗憾地说：「我想脱，但第一次约会就打赤膊可能不太好。」
    石青霞笑得拍他肩膀：「你脱吧！哈哈哈哈！脱！」
    徐扬祖看她一眼，竟然真的去伸手去掀自己衣裳了。
    石青霞吓得连忙制止：「欸！别！别！我开……」
    徐扬祖张开双臂把她抱紧。
    石青霞脸贴在他胸口，唿吸起伏，热度传递。
    「奸诈。」她闷声道。
    「这样就不冷了。」徐扬祖脸颊蹭着她的头髮。
    石青霞没说话，手揪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清晨的霞光照在俩人身上。
    第37章 她教会的事
    正式确定关系后俩人的生活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徐扬祖出差回来后俩人天天都能见面, 石青霞在广场卖烧烤，他就晚上放学后过来找她，石青霞忙的时候他就自己在广场上走走散散, 绕了一圈儿之后再回来陪她，收摊之后再送她回家, 不过他没有开车送她, 而是买了辆自行车陪她一起骑回去。
    徐扬祖买的是那种赛车, 石青霞开玩笑说：「这是高中生才会骑的款式，你年纪已经过了，骑不动的。」
    徐扬祖不服气, 为了反驳她就一直跑到她前头，然后回头挑衅她，石青霞被他激将，就和他在空旷的街道上比起赛来。
    最后当然是她输了。
    石青霞不肯认输：「我车上还有负重！当然没你跑得快！」
    徐扬祖说好：「那明天我们换车骑！再比！」
    然后第二天俩人交换座驾再比。
    这次是石青霞赢了。
    输掉这次比赛后俩人就永久换车了，徐杨祖爱上了石青霞的那辆女士车，说坐着舒服，不用弯腰曲背，还可以慢慢踩。现在换石青霞冲到前头挑衅他了，不过她没成功, 徐扬祖一直慢腾腾地跟在她后头，石青霞笑话他像个老头儿。
    徐扬祖对这句话并不反感, 他没觉得做个老头儿有什么不好，他现在心境和生活都很平静, 那种一直萦绕在他心底的那种焦虑和失落终于消失了, 他很满足。
    不过问题还是有的。
    石青霞要求他先不要把他们的关系透露给家里，包括徐晓丽也不能说。
    尤其是徐晓丽，石青霞根本不敢想她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她一直以为我讨厌你！」石青霞忧心忡忡。·
    徐扬祖不解：「那更应该早点告诉她。」
    石青霞说：「你不懂, 得等一个时机。」
    徐扬祖问：「什么时机？」
    石青霞也答不上来，但她就是觉得会有这么一个「时机」。
    徐扬祖只得放弃建议，他承认自己掺合不进这段友谊里，他现在只希望那个「时机」能尽快出现。
    他实在是不想再在亲姐姐出现的时候被女朋友甩开手了。
    徐晓丽和石青霞见面的频率很高，一般休息的时候徐杨祖就想和石青霞单独相处，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但是徐晓丽常常一个电话就把人抢走了，徐扬祖抱怨，石青霞就说：「你也来不就行了！」
    然后徐杨祖就真去了···每次还得找个理由，但他去了之后也不能做什么，俩人既不能聊天也不能牵手，石青霞还和他演不熟，他只能陪着方思睿玩儿。
    徐扬祖感觉备受煎熬。
    「唉···」他忍不住嘆气。
    石青霞左右看看，徐晓丽正在厨房洗水果，方思睿在一旁低着头玩玩具，她这才悄悄对他眨眨眼。

 第65页

    徐杨祖无奈地笑，忍不住去牵她的手，然后用嘴型说：「我们走吧？」
    石青霞回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再待一会儿。」
    徐扬祖又嘆口气。
    石青霞笑起来，用力地握了他的手一下。
    徐扬祖皱起眉装出很痛的样子。
    石青霞一眼就看穿了他，但手指却还是轻轻地在他手背上点了两下。
    徐扬祖不满足：「真的痛。」
    石青霞瞟了他一眼，作势要松开手。
    徐扬祖却又一把抓住，不让她松手。
    石青霞挑起眉看着他，一脸嘲弄。
    徐扬祖若无其事，张开手掌，和她十指相扣。
    石青霞转过头望着别处，悄悄笑起来。
    「切好了！」徐晓丽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
    她一出声石青霞就立刻抽出手，人也往旁边挪了挪。
    徐扬祖瞥了她一眼，心情复杂。
    「来来来，吃水果。」徐晓丽招唿道。
    石青霞热情捧场，徐扬祖只拈了一个葡萄就没再伸手。
    徐晓丽忽然问他：「对了，你那个对象什么时候带来给我见见啊？」
    「咳咳！」石青霞呛住了。
    徐晓丽忙伸手替她拍背：「怎么了？你慢点儿吃。」
    石青霞只得连连摆手示意没事儿，话却是一句都不敢说的。
    徐扬祖倒是比她镇定得多，他看了一眼石青霞，然后问道：「什么对象？」
    徐晓丽道：「妈说你有对象了啊？你不是在谈恋爱吗？」
    石青霞心虚地往沙发里缩了缩，徐扬祖又瞟了她一眼。
    「妈听错了。」
    石青霞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松。
    徐扬祖接着说：「我没对象，现在还是单身。」
    徐晓丽也很惊讶：「没对象？那你上次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吗？」
    徐扬祖笑道：「人家没看上我。」
    石青霞抬头看他，心里有一丝异样。
    徐晓丽拖长声音「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从徐晓丽家里出来后，石青霞的心情还是很奇怪，徐扬祖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他问她：「你上次是不是就是听我姐说才误会的？」
    石青霞说是。
    徐扬祖说：「那她还是我们的媒人了，该请她吃顿饭，哦，还要请我妈。」
    石青霞勉强一笑：「算了吧，你妈可能吃不下。」
    徐扬祖说：「我会把她说通的。」
    石青霞忙道：「千万别告诉她！」
    徐扬祖没说话，过了半晌才道：「总不能一直瞒着她。」
    石青霞道：「我知道，但是她知道了，你姐肯定也知道了，我还没准备好···」
    徐扬祖听她忧虑重重的语气，心里又不忍，他又改口道：「其实和她们都没有关系，这是我们俩的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没关系的。」
    石青霞迟疑地点了下头，没有作声。
    其实徐扬祖并没有说实话，这件事并不是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起码丁友爱有强烈意愿要参与进来。
    徐扬祖上次出差回来第二天就和丁友爱见了面，俩人吵了一架。
    徐扬祖说丁友爱不该瞒着他去找石青霞，他说：「我真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你不觉得非常可笑吗？不光是你，连我也变得可笑了，我有什么值得你去要求别人不许接近我？」
    谁知道丁友爱听完他这番话的第一个反应是质问他：「你又去和石青霞见面了？」
    徐扬祖从来没有这么对父母生气过。
    丁友爱一直说是「为他好」。
    「你现在是鬼迷心窍，以后肯定要后悔的！」
    他说：「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丁友爱却根本不信。
    徐扬祖发现她完全拒绝理解他。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受，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家庭算是相对开明的，父母也不太顽固，也毫无疑问地爱他，但是现在他发现，他只是没有触碰到那根线。
    「你不要用你的期望来规划我的人生。」他对丁友爱说，「我不会按你想的那样活。」
    丁友爱却说：「我对你没有期望，我都是为你好，我一切都是为你考虑，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徐扬祖承认，他们已经沟通不了了，他只好暂时放弃，再说下去只能是互相伤害。
    他想等丁友爱冷静下来再去谈，但是他也做好准备，如果丁友爱一直如此坚持反对的话，他也会适应这种反对，然后做自己自己想做的。
    他已经深刻了解到，为别人的意愿而扭曲自己的心是会付出代价的。
    这是她教会他的事情之一。
    第38章 先斩后奏
    天气渐渐转冷, 晚上来广场散步的人开始变少，喷泉也很久没开了。石青霞的生意也受了影响，她开始考虑等到冬天来的时候, 她是不是要换个地方，金镯子大姐那边好歹有个棚儿挡着, 她这大开大敞的地方, 又处在风口, 天气一冷实在是不利。
    徐扬祖听说后问她准备搬到哪里去，石青霞逗他说要搬到他学校门口。
    「到时候我开不了张就找你。」
    徐扬祖当真：「没问题，你要过来了我们晚上还能一起吃饭, 我们学校的食堂还可以。」
    石青霞忙道：「我开玩笑的。」
    徐扬祖没开玩笑，他替她分析了一下搬到学校附近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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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人流量大，这边除了学生还有住户，其次位置好，有遮有挡，其实我建议你不如租个店面，把烧烤摊做大做强。」
    「怎么做大做强？」石青霞问。
    徐扬祖笑道：「可以做成连锁店，我觉得你有潜力。」
    「我看你是被爱意蒙蔽了双眼。」石青霞直摇头，「我没有这个雄心壮志, 温饱就可以。」
    徐扬祖说：「那更要搬过来，这里天时地利人和。」
    石青霞听完还真有些心动了, 但她还是没有松口，只说以后再说。
    徐扬祖积极道：「我可以替你打听一下, 租金你不用担心。」
    石青霞笑道：「怎么, 听你这个意思，你是房东？」
    徐扬祖一本正经道：「不是房东，但我有意入股。」
    「入股？」石青霞突然明白过来, 徐扬祖的意思是要替她出钱租铺子。
    她一口拒绝：「不行，我要独资！」
    徐扬祖只好说：「那算我借你的，等你赚了钱再还我。」
    石青霞还是拒绝，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不想你和你有金钱上的关系。」
    徐扬祖听了这话之后就再没提起这件这件事，石青霞心里轻松了很多，虽然她担心徐扬祖会因为这件事生气，但是说实话，她还没做好要和他「谈钱」的准备，她目前只想和他谈恋爱。
    谈恋爱还是让人很愉快的。
    和徐扬祖在一起时石青霞感到放松，他们相处时就只顾眼前，争分夺秒地见面，绝口不提未来，就像一对高中生情侣。石青霞是很喜欢这个模式，徐扬祖也没有表现出厌烦，他们一起聊天时聊得更多的也是以前的趣事，或者以前认识的人。
    石青霞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样不对劲儿，但她却不愿意去听。
    她只想抓紧时间，好好享受现在。
    十一月的时候，徐晓丽提前出发去找方先锐，他在外地出了车祸，目前是独自一人在医院。徐晓丽这次是过去照顾人的，儿子自然不能带去了，就託付给了徐扬祖，叫他帮忙带一段时间。
    徐扬祖就收拾了几件衣服，把方思睿带回去和他一起住，方思睿适应良好，晚上徐扬祖还带着他一起去找石青霞，方思睿可高兴了，因为每次去都有烧烤吃。
    「我想一直和舅舅住！」吃得高兴的方思睿和舅舅撒娇。
    徐扬祖戳穿他：「我看你是为了烧烤。」
    石青霞笑我逗他：「那你和我住吧，和我住天天有烧烤吃，好不好？」
    方思睿很想说好，但他又不忍心「抛弃」舅舅，烧烤虽然难以抗拒，但总归是舅舅比较亲，怎么办呢？，方思睿十分纠结，他实在是不想就这么失去一个白吃烧烤的机会，难道就没有一个两头都占的法子吗？
    方思睿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说：「阿姨，你可以搬到舅舅家和我们一起住！」
    石青霞笑道：「那可不行，你舅舅家没有房间给我住。」
    方思睿道：「有的！我和舅舅住一间房，还有一间房。」
    石青霞看了徐扬祖一眼，他面无表情。
    石青霞尴尬道：「谢谢你，不过我已经有地方住了。」
    「那好吧···」方思睿露出失望的表情来，徐扬祖没说什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石青霞直到第二天还在想徐杨祖这个反应。他也没笑，也不像生气，但看着又像在忍着点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他真想她过去一起住，但是看出来她不想去，所以有点儿不高兴？
    应该不可能吧……
    徐扬祖那一瞬间的表情让石青霞非常在意，她有点儿怕是自己太敏感，但也有几分相信自己的直觉——徐扬祖心里有事没对她说，他好像有某种疑虑，或是不满。
    石青霞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问，她很犹豫。
    就在她犹豫的这个空档，徐扬祖先开口了。
    他说他已经找到了一个铺面。
    「什么铺面？」石青霞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徐扬祖态度轻松：「上次跟你提过的，在我学校附近租一个铺面，我已经找到了。」
    石青霞问：「你已经租下来了？」
    徐扬祖点头：「刚签了合同。」
    石青霞问：「你把租金也付了？」
    徐扬祖大方承认，还说「没有多少。」
    石青霞脸色难看，直接道：「那你现在去找房东退了吧。」
    徐扬祖一愣，定定看着她道：「为什么？」
    石青霞道：「我都没看过那个地方。」
    徐扬祖道：「现在去看也不迟。」
    石青霞深吸一口气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搬过去。」
    徐扬祖皱起眉。
    石青霞道：「这件事你没和我商量。」
    徐扬祖道：「上次我们不是商量过了吗？」
    石青霞道：「我上次说了还要考虑一下！考虑！」她声音变大，徐扬祖一时没开口。
    过了片刻他才道：「那个铺子位置不错，面积也适合，我看了好几···」
    石青霞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这是我的事，我要租，还是不租，都得我自己看着办，你不和我商量一下就租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不想过去，要么你去退了，要么你就自己留着吧。」
    徐扬祖苦笑道：「我留着干嘛？我又不卖烧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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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霞忍不住瞪他一眼：「你会吗你！」
    徐扬祖笑着握住她的手。
    石青霞还有点气没发完，但手被他一拉，那点气好像就变得可笑了。
    「对不起。」徐扬祖说，「我应该提前跟你说的。」
    石青霞冷着脸不说话。
    徐扬祖说：「是我着急了。」
    石青霞不解：「你急什么？」
    徐扬祖看着她想了想说：「我怕我一犹豫，这个铺子被人抢去了。」
    石青霞哭笑不得：「有这么好吗？」
    徐扬祖点头强调：「真的很好！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石青霞无奈地看着他，其实上次他已经把她说得动心了，她原本打算过两天自己过去看看的，不过没想到他给她搞了个先斩后奏。
    「我待会儿就打电话给房东退租。」徐扬祖说。
    石青霞瞟他：「退了要扣你压金吗？」
    徐扬祖说：「大概要扣一点儿。」
    石青霞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她忽然甩开他的手站起来。
    「走！」她吼。
    徐扬祖起身：「去哪儿？」
    石青霞翻个白眼：「你说去哪儿。」
    徐扬祖计谋得逞，低头一笑，走过去牵起了她的手。
    第39章 走到头
    一个月后石青霞把烧烤摊搬到了学校旁边, 然后取了个好名字，选了个好日子，「青霞烧烤」就正式开业。徐扬祖送来了祝贺开业的大花篮, 还订了大单。当天学校的老师们就见到徐主任捧着烧烤到处送，徐主任还积极推广, 请大家「有空去试试, 味道不错的, 不好吃可以回来找我报销。」老师们大为譁然，刚开始还以为这烧烤店是徐主任开的，一打听, 嚯，不得了，原来是女朋友开的！很快这桩绯闻传遍校园，还有好奇心旺盛的又胆大的学生来店里打探，见到石青霞后却大失所望，因为她与林青霞相差甚远，毫无相似之处，石青霞得知之后既好气又好笑。
    周末俩人在徐扬祖家里约会时，石青霞就说：「我是不是该改个名字, 我感觉为这个名字承受了很多不该有的压力。」
    徐扬祖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说：「我觉得不用改, 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石青霞被他一本正经的态度弄得发窘，给了他一拳道：「你傻了你。」
    徐扬祖捧起她的脸左右看看, 坚持说：「欸, 真的越看越像。」
    石青霞一脸怪相道：「我求求你别说了，你再说我会当真的。」
    徐扬祖笑起来，捧着她的脸亲了亲, 石青霞左摇右摆，就是不肯当他亲个实在。
    徐扬祖也不在意，还越笑越深。
    俩人一个躲一个追，越玩越开心，眼里全是对方的笑脸，耳朵里也只听见对方的声音。
    就在忘情之时，徐扬祖家的大门被人打开了。
    石青霞回头一看，脸上一霎惨白。
    徐晓丽站在门口，张着嘴呆呆看着二人，一脸惊恐。
    徐扬祖还捧着石青霞的脸，脑子里这会儿也是一片空白。
    「我，那个···」徐晓丽结巴了半天，突然大步往后一退，又把门关上了。
    石青霞听着关门声一抖，
    「诶！你等等！」还是徐扬祖镇定，连忙起身出去又把她拉进来了。
    徐晓丽回来后，三个人移到在餐桌边坐下，石青霞一脸心虚胆怯，低着头时不时悄悄看一眼徐晓丽，徐晓丽在她对面眼神乱飘，一会儿看墙，一会儿看地，就是不看她，徐杨祖坐在中间，看着这二人的反应只觉得哭笑不得。
    见这俩人都不说话，徐扬祖就咳嗽了一声，开先口对徐晓丽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态度尚算自然，但徐晓丽也不怎么愿意看他，她眼睛瞟着别处答：「今天上午刚回来。」
    徐扬祖又问：「先锐好点了吗？」
    徐晓丽含煳道：「本来伤得也不太重···方思睿呢？」
    石青霞冷不丁小声道：「在睡午觉。」
    「噢！」徐晓丽迅速看了她一眼，用力点头。
    徐扬祖接着问道：「你是来接他的吧？」
    「对！对！」徐晓丽又勐点头，脸色呆滞，眼里毫无焦点。
    徐扬祖看了看表说道：「那你再等一会儿，他应该快醒了。」
    徐晓丽又是点头，一句话都不说了，却突然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朝石青霞看了一眼。
    石青霞一脸惶惑，好像个罪人，两手快紧紧握在一起，手指拧来拧去。
    徐扬祖见状起身，说了句「我进去看看」就走了，有意让她们独处，她们之间没有他立足之地。
    徐扬祖进屋后，俩人沉默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互相悄悄打量，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最后还是徐晓丽受不了，一拍桌子骂了一句：「妈的，这也太尴尬了！」
    她一说完，俩人就相视一笑。
    接着石青霞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说：「我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的。」
    徐晓丽嘆口气：「这个事儿吧，是有点儿魔幻，但也不算完全出乎意料。」
    「啊？」石青霞有点儿懵。
    徐晓丽取笑她：「你啊什么？你不是高中时候就喜欢他吗？」
    「你怎么知道？」石青霞受惊不小。
    徐晓丽翻着白眼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学校那么多人都知道了，而且我俩天天在一起，我看也看出来了好吧？我又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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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霞缓缓吸收这巨量的信息：「你早就看出来了···」她一脸不愿相信的表情。
    徐晓丽不服气道：「你都看得出来我喜欢谁了！」
    石青霞道：「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
    徐晓丽大笑道：「怎么可能！」
    石青霞想起自己当时对徐扬祖的「别有居心」都被徐晓丽看在眼里，差点想一头撞上桌子
    「那你怎么没跟我说过···」石青霞不甘地问。
    徐晓丽一脸嫌弃道：「我干嘛要跟你说···说了多尴尬，你要是想跟我说肯定会告诉我的，再说我才不想跟你聊徐扬祖，想想我都要吐了。」
    石青霞相信，这的确是个最重要的原因。
    徐晓丽不甘不愿道：「当然，我承认他现在比以前稍微好了一点。」
    石青霞忍住笑。
    徐晓丽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怕我反对你们？」
    石青霞承认：「有一点吧。」
    徐晓丽笑道：「石青霞，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石青霞说：「我怕你伤心。」
    「是有一点伤心，但是不好说···」徐晓丽轻轻地点着头，眼神飘远了一瞬，但立刻恢復正常，她说：「不过吧，我觉得你和我不一样，你呢···说好听点是单纯，天真，说不好听点是不切实际，总是活在梦里，但是我觉得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遇到这样的事···你们才会在一起。只有相信的人才能遇到，总之，你觉得好就行。」
    徐晓丽说完就笑着伸出了手，石青霞没有犹豫，立刻握住她的手，她们相视一笑，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已经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当晚，徐晓丽带着方思睿去石青霞的新店饱食一顿，方思睿吃到趴在桌上睡着，徐晓丽嚷嚷着非要石青霞陪她睡觉，石青霞欣然同意，徐扬祖只好自己带着外甥回家，然后把女朋友亲自送到了姐姐身边，又叮嘱关切，最后被徐晓丽受不了举着扫把赶他走，石青霞也不帮忙，只在边上哈哈大笑，夜里徐晓丽和石青霞边喝边聊，最后一起醉倒，在客厅地上躺了一夜。
    自从徐晓丽知道了俩人的关系后，石青霞心里就再没有顾虑了，徐扬祖也更加大方，只有有空就和她形影不离，时常去她家中拜访，石荣忠和王慧光由最开始的欣喜也渐渐变得淡定，王慧光也不再关心俩人进展，石荣忠更是问都不问，只天天跟着王慧光去玩，偶尔王慧光也会陪着他去钓钓鱼。
    徐扬祖也把俩人的关系告诉了丁友爱，她表现平静。之后徐扬祖回家时她也照常对待，只是绝口不提他和石青霞的事，徐扬祖自己提起来她也绝不松口，只说了一句「我不想听」就表明了态度。
    石青霞就劝徐扬祖不用再说，她心里想的是，自己目前还没想过要和徐扬祖更进一步，何必非要去惹丁友爱生气，没有必要嘛。
    然后她就用这句话去劝徐扬祖了。
    然后徐扬祖就生气了。
    他指责她对我们的关系不够认真。
    石青霞很莫名：「我哪里不认真了？」
    徐扬祖说：「你总是抱着不会有结果的态度来处理问题。」
    石青霞觉得很委屈：「我是不希望你和家里吵架。」
    徐扬祖道：「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深的原因是，你没想过要和我走到头。」
    石青霞就哑口无言了，她心里清楚徐扬祖说的是对的，这句话可能已经憋在他心里很久了。
    「我是没想过，我觉得现在就很好。」石青霞说这句话时很诚实。
    徐扬祖说：「但我一直在想。」
    石青霞无言以对，她能怎么办，叫他别想吗？叫他只要高兴就行？她突然察觉出来自己的诚实有多残忍了。
    徐扬祖就这么被她气跑了。
    第40章 谁还记得
    石青霞就去找徐晓丽, 想和她探讨探讨关于她弟弟在想什么这件事儿。
    徐晓丽还没听两句就说：「这有什么好探讨的，他不就是想和你结婚吗？」
    石青霞大惊失色：「你可别吓我！」
    徐晓丽问：「你没这个打算？」
    石青霞摇头：「想都没想没过。」
    徐晓丽「哦」了一声没说话。
    石青霞忙道：「主要是太快了，还没到那时候。」
    徐晓丽打量她说：「我看你就是要玩弄徐扬祖的感情。」
    「怎么可能！」石青霞大喊大叫。
    徐晓丽哈哈大笑。
    石青霞嘆口气说：「我就是···现在还不想结婚。」
    徐晓丽故意欠欠儿地问：「是不是上段婚姻给你留下阴影了？」
    石青霞想了想说：「阴影谈不上, 就是觉得···」
    石青霞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忽然动静, 有人在拿钥匙开门。
    徐晓丽站起来, 望着大门没有动。
    门打开后, 方先锐走了进来，看到石青霞也在他还和她打招唿。
    徐晓丽走过去问：「你怎么回来了？」
    方先锐说：「回来看看。」
    石青霞看方先锐气色红润，一点儿都不像个刚出车祸的人, 她忍不住看向徐晓丽，徐晓丽对她一笑说：「正好，晚上把徐扬祖叫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石青霞笑道：「算了，我就不做电灯泡了。」
    方先锐点头：「没关系，大家一起吃个饭，难得人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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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霞看了看徐晓丽，只得同意了。
    晚上，几个人到了一家餐厅。
    石青霞是跟着徐晓丽他们一起去的, 徐扬祖是自己一个人开车来的。
    一进门，徐扬祖就走到石青霞身旁得空位上自动坐下, 石青霞偷偷看他，他却又不理人。
    方先锐发觉二人之间气愤不对, 又和徐晓丽对了个眼神, 便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伸出手对徐扬祖道：「扬祖，好久不见了。」
    徐扬祖握住他的手，客气地笑了笑, 反应不能算是冷淡，但也绝不算是热情，明显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石青霞难免有些尴尬，就去看徐晓丽。
    徐晓丽却是若无其事，也不理方先锐，只在那儿吃东西。
    石青霞有点诧异，她发现方先锐比过去变得健谈了许多，徐晓丽在他身边倒显得沉默了。
    饭吃到一半儿，方先锐出去接电话，桌上顿时安静下来，徐家姐弟俩都冷着脸，气氛一时极其压抑，石青霞悄悄问徐扬祖，徐扬祖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一幅不想搭理她的表情，石青霞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也动了气，越想越觉得憋闷，干脆站起来走了。
    出来后，石青霞看见方先锐背对着她在打电话，她正要上去打声招唿，谁知道却听到方先锐对着手机说：「我当然也想你···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石青霞呆在原地。
    方先锐转过身也看见了她，他的尴尬只有一秒，之后又换上了笑脸。
    他走近说：「怎么出来了？」
    石青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什么，只能怔怔看他。
    这时有人从身后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她扭头一看，徐扬祖的脸色很严肃。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对方先锐说：「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方先锐刚要挽留，徐扬祖就拉着她走了。
    直到上了车石青霞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她问徐扬祖：「你早就知道？」
    徐扬祖没作声。
    石青霞急道：「我们得告诉晓丽！」
    徐扬祖说：「你以为她不知道吗？我都知道了。」
    是啊，徐扬祖都知道了，徐晓丽这个当事人怎么会没有察觉。
    石青霞大惑不解：「那她怎么···还和他一起过呢？你姐这种性格···」
    按照徐晓丽的性格，在发现方先锐不忠的那刻就应该立刻把他甩开才对，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徐晓丽啊。
    徐扬祖说：「她不愿意和我聊这个。」
    石青霞说：「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这件事。」她的语气有点伤心。
    徐扬祖说：「可能，她有自己的打算。」
    石青霞问：「什么打算？」
    徐扬祖答不上来。
    石青霞决定亲自去找徐晓丽问个清楚，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能眼见她陷于泥沼之中而不救她。
    第二天石青霞就去找了徐晓丽。
    徐晓丽看见她还问：「你昨天怎么突然走了？」
    方先锐当然不会告诉她为什么。
    石青霞犹豫了片刻，也没有把昨晚撞见的事就这么直愣愣地说出来。
    她先聊起了方先锐，问他去哪儿了。
    徐晓丽道：「他？他去他爸妈家看儿子了，我一个人在家正好清净清净。」
    石青霞说：「他那个车祸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不过他看起来恢復得挺好的。」
    徐晓丽笑道：「是挺好的。」
    石青霞突然有点怀疑徐晓丽是不是真的知道，徐晓丽太气定神闲了，还打开了电视看起来。
    石青霞问道：「你明年要去方先锐那里常住吗？」
    徐晓丽点点头：「是啊。」
    石青霞问：「什么时候去。」
    徐晓丽答：「明年。」
    石青霞试探道：「为什么突然要过去啊？」
    「为了看住他，免得他在外头乱搞。」徐晓丽半真半假地说，脸上带着冷笑看着她。
    石青霞这下确定徐晓丽是真的知道了，但她的心里感觉更难受了。
    她呆呆地望着徐晓丽，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晓丽突然把头一转，脸对着电视机问她：「你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石青霞说：「我现在也不知道我来干嘛了···」
    徐晓丽问：「是徐扬祖告诉你？」
    石青霞摇头：「我自己听见了。」她把昨天的事说了。
    她说完徐晓丽没有反应。
    石青霞忍不住骂：「方先锐就是个贱人！」
    徐晓丽道：「那我还要和个贱人在一起，是连贱人都不如，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石青霞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倒先气哭了。
    徐晓丽无动于衷。
    石青霞愤慨道：「徐晓丽！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徐晓丽道：「我怎么了？我老公出轨了，我没跟他离婚，我让你失望了！」
    石青霞怒道：「我失望个屁！我是为了你！」
    徐晓丽冷笑：「不用这么骗自己，你就直说我变了就行。」
    石青霞道：「你是变了！你还记得你以前是什么样儿吗？你以前是怎么说的？你说···」
    徐晓丽接下她的话：「我说，如果方先锐敢对不起我，我就把他阉了，怎么，你想我去坐牢？」

 第70页

    「你！」石青霞又气又想笑，一时开不了口，只胡乱抹干眼泪。
    「那是气话。」徐晓丽语气平静，「我不能对他做什么。」
    石青霞道：「但你可以离婚！」
    徐晓丽道：「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石青霞问：「难道你还爱他？」
    徐晓丽嗤笑一声。
    石青霞问：「那为什么不离？」
    徐晓丽沉默了片刻说：「我今年三十五岁了，我的人生已经算是过了一半，我和方先锐认识了十几年，我有多少和他有关的回忆，我的人生有一半是靠他支撑填满的，离婚对我来说就像腰斩，我既害怕，又捨不得。」
    石青霞道：「可他已经不是当年跟你一起创造回忆的那个方先锐了，你再和他在一起也回不到过去，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你不能跟这么个人过下去，那是浪费自己。」
    徐晓丽说：「那我就浪费吧。」
    石青霞急了：「你是不是傻？」
    「离婚后你过得怎么样你自己最清楚，我卖不了烧烤。」徐晓丽语气尖锐。
    石青霞脸色一变，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起身走了。
    徐晓丽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
    方先锐从父母家回来时，徐晓丽还在客厅坐着看电视。
    餐桌上摆着菜，已经没有热气了。
    方先锐坐在椅子上看着妻子问：「你吃了吗？」
    徐晓丽没答，她走过来端起菜进了厨房。
    「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行。」方先锐在外头喊。
    过了会儿，徐晓丽又把热好的饭菜端了出来。
    俩人坐在一起吃饭。
    方先锐叫她有空多回去看看他爸妈，又叫她多去看看方思睿的老师。
    他说话的语调很温柔，一点儿都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反覆叮咛关切，从他们认识开始，他就是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的。
    徐晓丽说：「这些事我都一直在做，不用你说。」
    方先锐说：「我就是提醒你。」
    徐晓丽笑道：「你把我当傻子？」
    方先锐看她一眼说：「你只是对这些事不太在意。」
    徐晓丽问：「那你觉得我在意什么？」
    「玩儿。」方先锐道，「你就在意自己开心。」
    徐晓丽道：「我就是这么个人，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这样。」
    「但结了婚你就不能这么自私了，你要成熟一点，要学会为家庭考虑。」方先锐笑道，「我对你也没有别的要求，多做做饭，多做做家务，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少逛点儿街。」
    徐晓丽一笑，拿起碗往他身上砸过去。
    方先锐都没来得及挡一下，碗砸到他脸上，他痛唿一声，还被甩了一脸米。
    方先锐错愕地看着她。
    徐晓丽说：「我为你做了很多我不愿意做的事，我害怕的事，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你只记得我不爱做饭，不爱做家务，爱逛街爱买衣服，爱玩儿，你只记得这些，你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妻子，你就是用这些藉口，光明正大的背叛了我。」
    徐晓丽站起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方先锐在她目光下感到无所遁形。
    他的狼狈，卑怯让徐晓丽感到陌生，可怜，但并不痛快，她不可能再和这样一个人过下去，她更不愿意自己也变成这样，那样她宁愿去死。
    徐晓丽深吸一口气，坐下来，缓缓说：「你滚吧，我同意离婚。」
    第41章 别扭恋人
    其实方先锐今年六月份就已经提过离婚的事, 但当时他说得并不坚决，更像是一个威胁，他知道徐晓丽不会同意, 他只是向她表明他的态度，最可笑的是他一边说要和她离婚, 一边又表现得很不舍, 好像他会想到离婚全是徐晓丽的错。而徐晓丽被他唬得还真的对自己反思了一番, 她给自己列了种种罪状，一度惭愧到无法面对方先锐，即使知道他出轨在先。
    「当时像被他洗脑了一样, 什么理智都没了。」徐晓丽这么形容。
    此时她躺在石青霞的床上，她和方先锐提了离婚之后就跑过来了，她把自己和方先锐之间的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像剜掉了心头的一块烂疤，只感觉好过不少，这些事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说。
    石青霞默默听完，一句话都没说，只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两人完全盖住, 被子里很暖和，徐晓丽头一歪靠着她的肩, 闭上了眼睛，石青霞一直望着对面的墙壁, 壁上有一个暖黄的光晕, 看着温暖又凄凉。
    「你能回来真好。」徐晓丽说。
    徐晓丽在石青霞这里睡了一夜之后就精神百倍地走了，徐扬祖开车来把她接走的，徐晓丽打算一鼓作气回家把准备离婚的事情告诉父母。这个作法倒是很像徐晓丽的脾气, 石青霞自愧不如，她是在离婚证都办妥之后才敢告诉父母，徐晓丽还是比她雷厉风行。
    但徐晓丽也有担忧，她在车上和徐扬祖感嘆：「丁友爱女士这一年是不是都没有什么顺心事？你和陈悦分手，再和青霞恋爱，到现在我离婚。」
    徐扬祖不敢接话。
    徐晓丽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这幅表情，怕我打你？」
    「不是。」徐扬祖笑道，「昨天她去找你回来后在我面前大哭了一场。」
    徐晓丽道：「哦，原来是怪我惹哭你女朋友。」
    徐扬祖安静片刻道：「她都没为我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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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晓丽立刻受不了地瞪他一眼，又忍不住笑起来，她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徐扬祖对她一笑，这样的徐晓丽才是他熟悉的。
    「她以前不知道为你哭过多少回了。」徐晓丽幸灾乐祸地说，「现在到你还债了。」
    徐扬祖只得苦笑。
    到家之后路上的轻松氛围就都消失了，徐家姐弟全都不见笑容，徐晓丽甚至觉得有点紧张，她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父母把离婚的前因后果都一一道出，徐父听完默默无语，只不住地嘆气，丁友爱却问了她一句，是不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离，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徐晓丽答是，她不可能再和方先锐过下去。
    丁友爱又问孩子怎么办。
    徐晓丽说：「跟我，他要和我争我们就打官司。」
    丁友爱沉思片刻说这样也好：「到时候方思睿接过来，就跟你姓。」
    徐父在旁边点了点头。
    丁友爱说：「该争取的就要去争取，不要好面子，是方先锐自己先对不起你的，他爸妈要是不讲理，我们家也不怕。」她说到这儿看了徐扬祖一眼，徐扬祖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徐晓丽望着丁友爱，总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丁友爱看透她的想法，说道：「离婚是个很正常的事，我们那个年代都有人离婚，况且，你和方先锐聚少离多，迟早要出事，我早就看出来了。」
    徐晓丽听到这儿又差点没忍住翻白眼，她决定只听前半句。
    徐扬祖心里也想着前半句，他望着丁友爱欲言又止。
    丁友爱也注意到了儿子的眼神，但是对着他她却是另一番思维，这可能就是为人父母的立场，她不愿意细说。
    徐晓丽没想到丁友爱的态度这么豁达，可又想想，她妈这辈子也是吃过玩过见过，少有什么事能把她吓住，她一直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虽然有时候会显得固执。
    就在徐晓丽的离婚得到了全家的支持时，方先锐这边的遭遇就不妙了，他顶着脸上被徐晓丽砸出的伤回家，不仅没有获得同情，还挨了一顿臭骂，方父是个信奉家和万事兴的传统生意人，他警告儿子玩归玩，但是得有分寸。
    方先锐们心自问，其实他也并不是真的想和徐晓丽离婚，他们在一起太久了，她是他真心爱过的人，唯一一个，即使到现在爱情已经淡到没有了，但俩人之间还有孩子，离婚的话，孩子怎么办呢？
    方思睿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父母之间发生的事，他照常上学，平时总有人带着他玩儿，不是舅舅，就是妈妈，现在还多了个青霞阿姨。
    上周放假的时候，他就和妈妈舅舅还有青霞阿姨一起出去野营了，他还把这件事写进了作文里。
    舅舅开车带他们去了一片非常大的草地，旁边还有湖，他和舅舅一起搭了帐篷，妈妈和青霞阿姨负责烤东西吃，他们自己带了烧烤架来，还有肉，还有他最喜欢吃的火腿肠，他吃了三根，最后还吃了一碗泡面，吃饱之后他和舅舅一起钓了会儿鱼，最后再醒的时候就在车里了。他想下次在帐篷里过夜，他的那个帐篷顶上有一块是透明的，躺下还能看见星星。
    「下次我们再去，然后就在帐篷里睡。」徐晓丽看了儿子的作文之后和他说。
    方思睿还来不及高兴，她就补了下半句：「不过可能会有蛇。」
    方思睿没被她骗到，他说：「不会的，这么冷，蛇都冬眠了。」
    徐晓丽说：「也有不怕冷的。」
    方思睿将信将疑。
    石青霞在边上听不下去了：「别听你妈的，现在太冷了，晚上不能在那里睡，会生病的。」
    方思睿犹犹豫豫：「可是我想看星星···」
    徐扬祖道：「看星星有好多好地方，舅舅到时候带你去。」
    方思睿还是相信舅舅的，和他拉了勾之后，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
    石青霞说：「小孩儿不知道为什么都爱看星星，佩佩小时候也是这样。」
    徐晓丽顺势问：「佩佩过年来不来？」
    石青霞摇头：「她要陪她爸爸回老家过年，我懒得让她跑来跑去，到时候我过去看她。」
    徐扬祖道：「你什么时候去，我陪你一起。」
    石青霞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徐扬祖没说话，转头陪方思睿玩去了。
    徐晓丽突然凑过来和石青霞耳语：「别扭死了，你就让他陪你去呗。」
    石青霞道：「他要上班，没时间。」
    徐晓丽道：「请假啊，他肯定乐意。」
    石青霞说：「不太好吧。」
    徐晓丽翻个白眼，懒得理她了。
    石青霞悄悄朝徐扬祖看了一眼，他正对着方思睿笑呢。
    可等到送她回家的时候，徐扬祖就不笑了，他一直望着前头的路不愿意理她，却又在分别的时候非要亲一下她的脸颊。
    就像徐晓丽说的，别扭死了。
    看起来挺成熟的一个人怎么谈起恋爱来就像变了个样呢，像个小孩儿似的故意博她关注，石青霞有些好笑，她想要是高中时的自己知道高冷不耐烦徐扬祖背地里是这么幅个性，不知道还能不能喜欢上。
    估计还是会喜欢上吧。
    石青霞笑起来，她拿起手机正要给徐扬祖打过去，忽然屏幕亮起，显示来了一通电话。

 第72页

    石青霞望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笑容不见了。
    这通电话是关明打来的。
    第42章 终章 富士山下
    前两天石青霞收到佩佩的信息, 她说爸爸有女朋友了，石青霞当时只回復了一个「好」字。
    「好是什么意思？」对面关明问她。
    「啊？」石青霞刚开始还没听懂。
    关明解释了一通之后，她的重点又错了。
    她说：「你怎么翻女儿手机？」
    关明望着她嘆口气。
    石青霞脸色尴尬：「你别误会, 我那个就是祝福你，真心的。」
    关明没说话。
    石青霞语气小心：「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关明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接着说：「我打算明年结婚。」
    石青霞愣了下, 赶紧道：「恭喜恭喜！」
    关明脸色平静：「她年纪比你小, 但是性格比你成熟得多，佩佩和她相处得不错，我妈也很喜欢她。」
    石青霞道：「那好, 听起来很适合你。」
    关明苦笑：「但我还是···害怕。」
    石青霞不解：「你怕什么？」
    关明说：「我有个问题还没弄清楚。」
    石青霞看着他。
    关明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石青霞没说话，她其实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但她还是在思考。
    关明没有再看她，他又端起水杯，却没有喝。
    「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离婚。」石青霞终于开口，她神色诚恳「我以为我们能一辈子的。」
    关明笑了下，眼中尽是嘲讽。
    石青霞道：「可能这就是问题，我们根本都没有准备好就走进了婚姻，我们对自己都不够了解, 我们要的东西其实完全不一样。」
    关明轻声问：「你要什么？」
    石青霞道：「我要自由，但也需要你的陪伴, 我希望你理解我，但是又想和你做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关明道：「你总是自相矛盾。」
    石青霞笑道：「矛盾吗？我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
    关明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石青霞道：「所以我们才会离婚。」
    关明默不作声。
    石青霞说：「你需要我给你做饭, 养孩子, 孝顺父母，我做到这些你就认为我是爱你的，你给我的也是差不多, 你努力工作，赚钱，然后把钱交给我，其他什么都不管不问。」
    「跟你在一起时间越长我越难受，我有话说不出，你不肯听我说，你听不懂，理解不了，你觉得我矫情，不切实际，总是胡思乱想，你连爱字都羞于提起，我成了你的妻子，但是我们之间再也没办法交流了，我觉得自己对你没什么意义，也许不是我，你也可以。」
    关明低垂着眼，望着杯子里的水，水面上有细小的波纹在扩散，就好比他和婚姻，起先也只是泛起几道微不足道的波纹，最后这些波纹却翻滚成巨浪，吞噬了他的生活。
    他放下杯子，语气艰涩道：「我当初和你结婚，是因为···对你有感情。」
    石青霞点头：「我知道。」
    关明道：「现在也是。」
    石青霞一笑了之。
    关明一直望着她，她的笑容和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她没有变过，是他让她失望了。
    「你对我呢？」他不甘心地问。
    石青霞迟疑道：「现在··我希望你过得好，我希望你下一段婚姻，不要再重复我们的错误。」
    关明勉强一笑：「谢谢你，我也···祝福你。」
    石青霞笑着点头：「谢谢。」
    关明心里一直有一个疮疤，他一直觉得捂着捂着就会好，现在却发现自己想错了，也许让它敞出来反而好得更快，虽然痛，但痛过之后他得到了安宁。
    「再见。」关明道。
    「再见。」石青霞在笑。
    这一次，他们终于好好道别了。
    关明离开后，石青霞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左右都是两两对坐的人，只有她对面空空的，饮料也已经冷掉了。
    石青霞突然很想徐扬祖，她给他打了个电话，但是却没有人接。
    对了，他们还在闹别扭。
    石青霞嘆口气，放下手机，准备喝完自己的咖啡就走，她不太喜欢喝咖啡，但一直在学着喝，因为适应并爱上苦涩咖啡是每个成年人的必修课。
    就在石青霞捏着鼻子痛饮苦咖啡时，忽然听到有人说：「喝不下就别喝了。」
    石青霞抬起头，看见徐扬祖坐到了她的对面。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跟踪我！」
    徐扬祖冷哼一声：「我才懒得跟踪你。」
    石青霞笑道：「那你怎么找过来的？」
    徐扬祖没回答，他说：「我手机没电了。」
    石青霞「哦」了一声。
    徐扬祖看她一眼：「我刚才想给你打过来的，结果就刚好没电了。」
    他拿出手机，装作无意给她看。
    石青霞笑道：「也太巧了吧。」
    「就是这么巧。」徐扬祖若无其事道，「我刚才在路上开车，也是碰巧看到你坐在里头，就进来了。」
    石青霞促狭道：「世界上有这么多咖啡馆，你却偏偏走进我的。」
    徐扬祖绷着脸没说话，他拿过石青霞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拉着她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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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干嘛？」石青霞被他按在座位上，脸上全是笑。
    徐扬祖没笑，他眉头紧锁地给她繫上安全带。
    石青霞看着他的脸色忽然有个猜测，她试探道：「你看到什么了？」
    徐扬祖看她一眼，没说话。
    他在来的路上碰到了关明，他起初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但很快就想起来他是谁了，他在他的脑子里始终是婚礼时站在石青霞身边的那幅样子，现在他黯淡了很多，但他依然认出了他，不过关明不认识他。
    徐扬祖沉默半天，忽然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他说：「看到了一个傻子。」
    石青霞抓住他的手一脸紧张地问：「哪个傻子？」
    徐扬祖神色嫌弃说：「你啊。」
    「嘁！」石青霞丢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
    徐扬祖一笑，捧住她的脸亲了上去。
    石青霞迷煳了片刻就赶紧推开了他。
    「你给我好好开车！」她捂着嘴吼他。
    徐扬祖无辜道：「车还没开。」
    石青霞大喊：「那你还不快给我开起来！」
    徐扬祖笑道：「请问您要去哪儿？」
    石青霞说：「回家！」
    徐扬祖说：「我申请约会。」
    「你想得美！」
    「我想得美得很。」
    石青霞忍不住纳闷：「你现在怎么这么无赖？」
    徐扬祖毫无羞耻道：「耳濡目染。」
    石青霞无奈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徐扬祖忽然问她：「你觉得我是现在这样好，还是原来那样好？」
    石青霞没回答而是反问他：「那你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原来的我？」
    徐扬祖看着她，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石青霞傻眼：「啊？不该说两个都喜欢吗？」
    「这么说出来太轻飘飘了。」徐扬祖思索道，「在我看来你始终如一。」
    石青霞有些羞涩。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徐扬祖不依不饶。
    石青霞咳嗽一声，深沉道：「原来的你，现在的你，我都喜欢过。」
    「过？」
    「口误口误，是喜欢中，现在进行时，ing···」
    徐扬祖没说话，转头看着窗外。
    石青霞还想解释，但徐扬祖却还是一脸「我懂了」的表情。
    石青霞最后使出绝招，她唱：「恋爱ing！改变ing！改变了黄昏黎明···一架直升机！」
    徐扬祖没忍住笑，石青霞越唱越起劲儿。
    她把情歌唱得颠三倒四，但徐扬祖却听得很入神，他看着她忽然想到了徐晓丽问过他一句话。
    在他送徐晓丽回家和父母坦白离婚的那天，在车上徐晓丽突然问他，如果石青霞不想结婚，他要怎么办，她问他会不会为此和石青霞分手，他说他从来没想过要和她分开。
    徐晓丽问：「那你为什么非要结婚？」
    他当时没有回答，但现在他想他有答案了。
    他不在乎她的回答，就算拒绝他，她也能说出口。
    他希望她不再害怕。
    一月初的时候，徐扬祖就被派到了邻镇，石青霞不得不开始了异地恋，不过幸好隔得不算太远，来回车程也就六个小时，徐扬祖每周都回来，有时他太忙就换石青霞过去。过年的时候徐扬祖恰巧最忙，本来石青霞都以为他回不了，结果他三十当天忙完了之后，晚上八点多赶回来了，他先来她家找她，之后再回去陪父母过年。
    时间紧迫，俩人哪里都不敢去，又想单独说说话，就在小区里牵着手散步。
    外面正在小雪，本来挺碍眼的垃圾堆被雪一盖，顶上尖尖的，真跟座雪山似的。
    「富士山。」石青霞傻笑。
    徐扬祖道：「会唱吗？」
    石青霞摇头：「你会吗？」
    徐杨祖也摇头。
    俩人走过「富士山」，抬头看着雪扑簌簌从天上飘下。
    徐杨祖把她的手放进口袋里，问她：「冷吗？」
    「不冷。」石青霞答，她解开围巾，把俩人缠在一起。
    他们又走到了「富士山」旁边，徐扬祖拿出手机，叫她过去站好要给她拍照。石青霞乖乖站在「富士山」前，看着他蹲下，她忽然说：「我现在不怕了！」
    徐扬祖仰起头看着她，他问：「你怕什么？」
    石青霞抬头看看天：「怕···没有天长地久，怕变化。」
    徐扬祖「嗯」了一声没说话，他拍下照片，然后走过来轻轻撞了一下她的额头。
    石青霞咧着嘴笑道：「我现在有信心了！」
    她不是有信心她会徐扬祖会永远在一起，而是有信心，就算他们有一天会分开，她也还会有力量爱上下一个人。
    十二点过后，她学会了做好离别的准备，然后再去好好去爱人。
    「最近生意怎么样？」
    「我正要告诉你！我有回头客了！」
    「真的？」
    「嗯！那人专门开车过来的，说别人烤不出来我那个味儿！」
    「厉害，我也想吃！」
    「看你表现。」
    「···对了，我妈说她前几天碰到你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问我妈身体怎么样···诶，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又黑了？」
    「好像是黑了点，像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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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黑了吧唧的月亮？」
    「有啊，天上挂的不就是。」
    「你少胡扯。」
    「真的，不信你抬头看。」
    「哪儿有啊···」
    石青霞边说边停下脚步，她抬起头朝天上看去，徐扬祖忽然低下头，靠近她。
    俩人一起融化了一片雪花。
    雪越下越小，「富士山」正在塌缩，远处的两个人影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无暇哀悼它。